深秋的雨来得又急又冷,砸在落地窗上噼啪作响,将夜色搅得愈发浓稠。凌亦骁蜷缩在警局候问室的长椅角落,校服外套沾满泥泞,袖口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底下青紫交错的擦伤。他垂着头,额前凌乱的黑发遮住眉眼,只偶尔抬眼时,眼底翻涌的桀骜与戒备,像只被惹急了的幼兽。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凌舒走了进来。她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身上的高定西装还未来得及换下,熨帖的线条勾勒出沉稳利落的轮廓。指尖夹着一份文件,是律师刚发来的监护权确认书——半小时前,她接到陌生电话,被告知从未谋面的、父母老友的儿子,因聚众斗殴被带回警局,而她是唯一愿意接手监护权的人。
“凌亦骁?”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穿透候问室里沉闷的空气,没有责备,也没有不耐。
少年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冰,直直射向她。那是张尚且带着少年气的脸,下颌线锋利,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明明处境狼狈,却偏要扬起下巴,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你是谁?”
“我叫凌舒,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监护人。”凌舒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沉静得像深潭,“跟我走。”
“监护人?”凌亦骁嗤笑一声,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带得长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爸妈刚没多久,你们就急着来捡便宜?我告诉你,少来这套,我用不着谁管。”
他的话像带刺的石头,狠狠砸过来。凌舒却没动怒,只是目光掠过他攥得发白的拳头,以及他身后悄悄藏起的、沾着更多泥污的书包——刚才警察说,他是为了护着被校霸欺负的同班同学,才动手打得人。
“捡便宜?”凌舒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平淡,“你父母留下的房子和存款,我一分不动,会替你存到成年。我只负责你的生活和学业,不会干涉你的自由,前提是,你不能再惹这种麻烦。”
她的冷静让凌亦骁一时语塞。他预想过对方会斥责、会说教,甚至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却没想过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他梗着脖子,眼神依旧凶狠:“我不跟你走,我自己能住。”
“你的房子已经被法院查封,用来赔偿今天被打的人。”凌舒拿出手机,调出短信界面给他看,“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这儿,等明天学校和社工来处理。”
凌亦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咬着牙,死死盯着凌舒,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雨还在下,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站在那里,明明是纤细的身形,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让他莫名有些发怵。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凌舒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我不是来管教你的,只是履行承诺。给你三分钟,要么跟上,要么留在这。”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背影挺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凌亦骁愣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心里又气又乱。他恨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更恨突然出现的凌舒,打破了他早已习惯的混乱生活。
可他也清楚,留在警局没有任何好处。社工只会把他送进福利院,那是他更不愿去的地方。
三分钟很快过去。凌舒站在警局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凌亦骁低着头,闷闷地跟在后面,校服上的泥渍被雨水打湿,晕开更大的痕迹。
“上车。”凌舒打开黑色轿车的后门,语气依旧平静。
凌亦骁没说话,弯腰坐了进去,重重关上车门,像是在发泄不满。车内铺着柔软的地毯,暖气开得正好,与外面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他缩在角落,扭头看向窗外,拒绝与凌舒有任何眼神交流。
凌舒坐进前排,吩咐司机开车。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少年,他的肩膀微微绷紧,像一只时刻准备戒备的小兽,看似叛逆张扬,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惶恐。
她想起律师发来的资料:凌亦骁父母意外去世后,他就成了孤儿,性格变得愈发孤僻叛逆,在学校里打架斗殴是常事,却总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偷偷照顾小区里的流浪猫,还会帮年迈的邻居跑腿。
“嘴角的伤,需要处理。”凌舒打破沉默,递过去一个医药包,“前面有家24小时药店,要不要买点消毒水?”
凌亦骁没回头,也没接,声音闷闷的:“不用。”
凌舒没再勉强,收回手,将医药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夜的街道上,路灯的光影在少年脸上明明灭灭。他偷偷瞥了一眼前排的凌舒,她正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线条柔和,却透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疏离感。
他不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为什么要接手他这个“麻烦”。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履行对朋友的承诺,还是另有所图?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独栋别墅前。凌舒推开车门,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她却毫不在意,转身对凌亦骁说:“到了,跟我来。”
凌亦骁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车门,跟着凌舒走进别墅。客厅里灯火通明,装修简约大气,处处透着精致与格调,与他之前住的杂乱小屋截然不同。
“二楼左边第二间是你的房间,洗漱用品已经准备好了。”凌舒指了指楼梯,“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去学校,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凌亦骁没说话,攥着书包带,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抬头看向凌舒,她正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纤细却有力的手腕。
“我不会管你太多,但有一条规矩。”凌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严肃,“不准再用打架的方式解决问题。如果有人欺负你,或者你想帮别人,告诉我,我来处理。”
凌亦骁的心莫名一动。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父母在世时忙于工作,后来他成了孤儿,更是没人在意他的委屈与逞强。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冷哼一声,转身冲上楼梯。
看着少年仓促逃离的背影,凌舒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要融化这颗被叛逆包裹的、惶恐不安的心,需要很长时间。但她会慢慢来,就像对待那些棘手的工作项目一样,沉稳、耐心,一步一步来。
雨还在下,却似乎温柔了许多。二楼的房间里,凌亦骁靠在门后,听着楼下传来的轻微响动,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监护人”姐姐,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但此刻,这间温暖干燥的房间,以及楼下那个沉稳平静的身影,却让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