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少年背上时,他正盯着地上那道裂了半指宽的缝——里面卡着颗生锈的螺丝钉,像他卡在九岁那个雨天里,再也没拔出来的记忆。
修车铺老板昨天说“再蹲这儿碍事就赶人”,他没应声,今天换了个更靠阴影的角落,刚把破了洞的校服袖口往下扯了扯,就听见一阵堪比菜市场喇叭的喊声:
“闪开闪开!我要去上学,速速避让开——”
苏向阳皱眉抬头,就看见一辆银灰色自行车歪歪扭扭冲过来,车把上挂着个印着“宁城二中校霸”的帆布包,骑车的人头发翘了两撮,蓝衬衫领口别着根塑料剑,车铃被他按得“叮铃哐啷”响,活像辆要散架的战车。
“砰!”
自行车堪堪在他面前停住,车轮还在惯性转着,溅起的泥点擦着他的裤脚。骑车的人跳下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把塑料剑举到胸前,剑穗上的小亮片晃得人眼晕:“这位兄台,观你印堂发黑,定是近日被煞气所困!恰巧本盟主——江澍阳,澍雨的澍,阳光的阳——途经此地,不如让我为你指点迷津?”
苏向阳没说话,把脸往阴影里埋了埋。他见过不少怪人,却没见过穿洗得发白的衬衫、还装武林盟主的——尤其对方腕骨上那道浅疤,看着像真跟人打过架,可举剑的姿势软趴趴,连剑穗都快垂到地上。
江澍阳见他不吭声,也不尴尬,凑过来蹲下身,帆布包里的漫画书掉出来一本,封面上“侠客行”三个大字格外显眼。他戳了戳苏向阳攥着裤脚的手:“哎,你是不是在等修车?我看你蹲在这儿好几天了,本盟主……哦不,我会修自行车!”
苏向阳终于抬眼,撞进对方亮得过分的眼睛——那人眼里没什么同情,倒像看什么新奇玩意儿,手指已经摸向自行车的车胎,嘴里还念念有词:“此车胎煞气过重,需本盟主以‘扳手诀’化解,不出三刻,定能让它重振雄风!”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扳手,“哐当”一声拧在螺丝上,力道没控制好,差点把自己晃倒。苏向阳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碰到对方发烫的手腕,又赶紧缩回来。
江澍阳却眼睛一亮,把塑料剑往地上一插:“哇!兄台你果然有侠义之心!看你骨骼清奇,不如跟我一起……”话没说完,瞥见苏向阳手背上的伤口,声音突然顿住,从包里翻了半天,摸出块印着小太阳的创可贴,递过去时,语气难得没那么跳脱:“先贴上,别感染了。我妈说,流血了不处理,会变成‘破相大侠’的。”
苏向阳盯着那块创可贴,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妈妈也是这样,把印着小太阳的糖纸塞到他手里,说“向阳要做不怕疼的小英雄”。可英雄的爸妈,早就被埋在泥石流里了。
“我叫苏向阳。”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江澍阳正拧着螺丝的手一顿,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两个阳?这就是缘分啊!以后咱们就是‘双阳组合’,我是盟主,你是……你是我的左护法!”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两人之间,苏向阳看着江澍阳蹲在那儿,一边哼着不成调的“侠客歌”,一边笨拙地修着自行车,忽然觉得,这颗突然闯进来的“阳”,好像跟他记忆里的,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