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气氛,与长春宫的沉静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压抑的躁动和不安。
宫人们个个屏息凝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触怒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子。
慧贵妃高晞月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常服,未施粉黛,头发随意挽着,正歪在暖阁的榻上,对着一盘残棋发呆。她容颜娇艳,此刻却眉宇紧锁,眼圈泛红,显然是哭过,整个人像一只被雨打蔫了的海棠,失了往日的张扬跋扈,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娘娘,娘娘!”她的贴身宫女茉心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之色,“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什么?”高晞月猛地坐直身体,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她来做什么?来看本宫的笑话吗?!”她此刻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奴婢瞧着不像……”茉心低声道,“皇后娘娘脸色还很不好,是被莲心扶着进来的,说是听闻娘娘心情不佳,特意前来探望。”
高晞月愣住了。皇后病着,还亲自来看她?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殿外已经传来了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高晞月只得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衫发髻,带着茉心迎了出去。
只见凌薇(富察琅嬅)确实是一脸病容,被莲心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她看到高晞月,脸上便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疲惫的笑容:“妹妹快免礼。你身子不适,本宫来看看你。”
高晞月看着皇后那比自己还要苍白的脸色,以及眼神中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切(凌薇演技精湛),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讷讷地行了礼,将皇后请进暖阁上座。
“皇后娘娘……您凤体未愈,怎可劳动您大驾……”高晞月的声音有些干涩。
“无妨,本宫在宫里闷得慌,正好出来走走。”凌薇(富察琅嬅)坐下,目光扫过榻上的棋盘,温和道,“妹妹还有闲心下棋,看来心境尚可。”
高晞月闻言,眼圈又红了,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娘娘……皇上他……他竟那样说臣妾……臣妾心里……”
“皇上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凌薇(富察琅嬅)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长姐般的包容,“他是一时在气头上,话赶话就说重了。你是宫里的老人了,又素来得皇上爱重,岂会因一两句话就真的失了圣心?不过是让你静静心,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这番话,既点明了皇帝只是一时之气,又肯定了高晞月往日的恩宠,瞬间说到了高晞月的心坎里。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似乎顺畅了些。
“可是……臣妾就是心里难受……”她哽咽道。
“本宫明白。”凌薇(富察琅嬅)示意莲心将带来的礼物奉上,“这些都是温补之物,你留着用。这匹云锦颜色鲜亮,正好做春装,皇上看了必定喜欢。”
高晞月看着那些东西,尤其是那匹华美的云锦,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往日里,嘉贵人也会来“安慰”她,但多是怂恿她去争、去抢、去报复,何曾像皇后这般,送来实在的关怀和提点?
“臣妾……谢娘娘恩典。”她低声道,语气真诚了许多。
凌薇(富察琅嬅)见她态度软化,便顺势与她聊了些闲话,多是开解之语,绝口不提争宠是非,只让她宽心养着。期间,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说起来,前儿嘉贵人也去看了本宫,送了支老山参,也是个有心的。只是她年轻,说话难免直接些,若有什么地方惹妹妹不快了,妹妹看在她们玉氏小国,不懂咱们大清太多规矩的份上,也多担待些。”
这话看似在为金玉妍说情,实则是在高晞月心中埋下了一根刺——金玉妍“年轻”、“说话直接”、“不懂规矩”,她往日那些“推心置腹”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挑唆?
高晞月果然眉头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但并未立刻说什么。
凌薇(富察琅嬅)知道火候已到,不宜久留,又宽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高晞月亲自将皇后送到宫门口,看着皇后被扶上暖轿,那虚弱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回到殿内,她看着那匹云锦,又想起皇后温和的话语,再对比金玉妍往日那些看似为她出谋划策,却总让她碰一鼻子灰的“妙计”,第一次对那位“好妹妹”的用心,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茉心,”她忽然开口,“你说,皇后娘娘今日来,是真的关心本宫,还是……”
茉心小心翼翼地道:“奴婢瞧着,皇后娘娘神色诚恳,不似作伪。而且娘娘您想,皇后娘娘自己还病着,若非真心关切,何苦跑来这一趟?”
高晞月沉默了。
是啊,皇后图什么呢?图看她笑话?皇后若真想看她笑话,大可以等她被皇上厌弃得更彻底些再来。图拉拢她?她一个刚被皇上斥责的贵妃,有什么值得拉拢的?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真心关切”这一个解释。
而与此同时,启祥宫内。
金玉妍正对镜试戴着一支新得的碧玉簪子,贞淑快步从外面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金玉妍试戴的动作一顿,明媚的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皇后去了咸福宫?”她放下簪子,声音冷了下来,“她不是病得起不来床吗?怎么有精神去看高晞月那个蠢货?”
贞淑低声道:“奴婢也觉得奇怪。而且,皇后在咸福宫待了不算短的时间,出来时,慧贵妃还亲自送到门口,神色……似乎缓和了许多。”
金玉妍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梳妆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皇后这一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她算计里,皇后此刻应该沉浸在病痛和对如懿、高晞月的疑心之中才对!怎么会主动去安抚高晞月?
难道皇后察觉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那件事做得极其隐秘,连皇后自己都未必知道手镯的秘密,齐太医那边也稳住了。
那她为何要这么做?是为了彰显她中宫的贤德?还是……她想拉拢高晞月,对付我?
金玉妍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她绝不允许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子脱离掌控!
“皇后近日,除了去见高晞月,还做了什么?”她沉声问道。
“长春宫守卫森严,咱们的人不易打听。只知道皇后召了如意馆一个叫冯泗的老匠人,说是修复不小心打碎的玉像。”
“修复玉像?”金玉妍蹙眉,这倒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但她生性多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给本宫盯紧长春宫和咸福宫!尤其是那个冯泗,查查他的底细!”金玉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想办法再给高晞月递个话,提醒她别忘了,是谁在她失意时‘真正’帮过她!”
“是!”
长春宫内,凌薇(富察琅嬅)刚回到寝殿,脱下斗篷,莲心就递上一张小小的、卷成筒状的纸条。
“娘娘,冯师傅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凌薇(富察琅嬅)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细密的小字:
“镯有夹层,机括精巧,内有异香药粉,仿镯将成,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