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鹅毛大雪,肆虐了整座苍莽山。
铅灰色的天穹压得极低,仿佛下一刻便要塌落在连绵的峰峦之上,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冻成冰坨。山道被积雪掩埋,只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很快又被新雪覆盖,唯有呼啸的风声,在山谷间来回激荡,像是远古巨兽的呜咽。
林砚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褐,脖颈间的围巾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冷的触感顺着衣领钻进衣内,冻得他牙关微微打颤。他背上斜挎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剑,剑鞘古朴无华,甚至能看到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在昏暗的天光下隐隐透着一丝冷冽。
他今年十七岁,面容尚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眉眼却异常清亮,像是淬了雪的寒星。身形不算高大,甚至略显单薄,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山间顽强生长的青松,在狂风暴雪中始终保持着不屈的姿态。
“还有三里路,就能到黑石镇了。”林砚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雪沫,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风中。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此行下山,是受了师父的嘱托。师父云游子一生隐居苍莽山,潜心剑道,却也时常关注江湖动态。三日前,师父收到一封来自故人的密信,信中只写了“青冥异动,黑石危矣”八个字,便再无下文。师父料定江湖必有大变,恰逢林砚剑术初成,便让他下山前往黑石镇,探查此事真伪,顺便历练一番。
林砚自幼跟随师父长大,对江湖的认知大多来自师父的口述和书房里的古籍。那些关于侠客、恩怨、正邪、道义的故事,曾在他心中种下无数憧憬。如今真正踏入江湖,迎面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快意恩仇,而是这彻骨的严寒与未知的凶险。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背上的剑柄。粗布包裹下的剑身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嗡鸣。这柄剑名为“听雪”,是师父年轻时闯荡江湖所用,剑身由玄铁锻造,吹毛可断,更奇的是,每逢风雪天气,剑身便会发出清越的鸣响,仿佛能与天地间的风雪共鸣。
就在林砚加快脚步,想要尽快摆脱这恶劣天气时,一阵凄厉的呼救声突然穿透风雪,传入他的耳中。
“救命!求求你们,饶了我们吧!”
声音是从前方不远处的弯道传来,带着浓重的恐惧和绝望,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夹杂着几声粗犷的狞笑,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
林砚心中一紧,脚下的步伐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自幼受师父教诲,“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道理早已刻进骨髓。此刻听闻有人遇险,哪里还能袖手旁观。
转过弯道,眼前的景象让林砚瞳孔骤缩。
只见雪地里,三辆马车翻倒在地,车轮深陷积雪,车厢破损不堪,里面的货物散落一地,大多是丝绸、瓷器之类的物品,此刻已被大雪覆盖了薄薄一层。马车周围,躺着几名身穿青色劲装的护卫,个个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有的胸口插着长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触目惊心。
而在马车前方,四名身着黑衣、面带狰狞鬼面的汉子正将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围在中间。男子身穿锦袍,面色苍白,左臂鲜血淋漓,显然已经受伤,却依旧将女子护在身后,手中紧握着一柄短匕,眼神中满是决绝。女子则吓得浑身发抖,紧紧依偎在男子怀中,脸上布满泪痕。
四名黑衣人手中都握着长刀,刀身沾染着鲜血,在风雪中泛着森寒的光芒。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高大,腰间挂着一枚骷髅令牌,手中长刀直指锦袍男子,语气阴狠:“张员外,识相的就把那批货交出来,老子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否则,别怪老子心狠手辣,让你们夫妻二人葬身于此!”
“痴心妄想!”锦袍男子怒喝一声,声音因伤势和恐惧而有些颤抖,却依旧不肯屈服,“那批药材是要送往疫区救人的,岂能交给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匪类!我张某人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救人?”为首的黑衣人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不屑,“江湖险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等横财,谁不想要?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他猛地一挥长刀,沉声道:“兄弟们,上!杀了他们,货物就是我们的了!”
其余三名黑衣人立刻应和一声,挥舞着长刀,朝着锦袍夫妻二人扑了过去。刀风呼啸,裹挟着雪花,朝着二人要害砍去。
锦袍男子脸色剧变,握紧短匕想要抵挡,却因伤势过重,动作迟缓了许多。眼看长刀就要落在他身上,一旁的女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雪地里窜出,速度快得惊人,转瞬便冲到了黑衣人面前。
“住手!”
一声清喝,如同雪地里的惊雷,瞬间盖过了风雪的呼啸和兵刃的碰撞声。
林砚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锦袍夫妻身前。他反手扯掉背上的粗布,露出了“听雪”剑的真容。古朴的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右手握住剑柄,剑身再次发出清越的鸣响,与呼啸的风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独特的韵律。
四名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不善地看向林砚。为首的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粗布衣衫,身形单薄,眼中顿时露出轻蔑之色:“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也敢管老子的闲事?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杀!”
林砚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目光扫过地上受伤的护卫和惊慌失措的夫妻,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他看向为首的黑衣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批药材是用来救人的,你们不该抢夺。现在离开,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饶我们一命?”为首的黑衣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粗犷而刺耳,“就凭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兄弟们,给我废了他!”
话音未落,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人便提着长刀,朝着林砚砍了过来。刀势迅猛,带着破风之声,直劈林砚的头顶。显然,他想要一击便将这个多管闲事的少年斩杀。
林砚眼神一凝,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同风中柳絮般轻盈地避开了这一击。他自幼跟随师父修习“流云步”,步伐灵动飘逸,躲闪腾挪间如同行云流水,在风雪中更显迅捷。
避开攻击的同时,林砚右手猛地拔剑。
“呛啷——”
一声清越的剑鸣,如同龙吟凤鸣,响彻山谷。雪光映照下,一道冰冷的剑光如同匹练般划破长空,瞬间出现在那名黑衣人面前。
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心中大惊,想要回刀抵挡,却已来不及。他只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雪地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一柄青锋长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剑尖上滴落的鲜血,在雪地里溅开一朵朵鲜红的花。黑衣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到死都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少年,剑法竟然如此凌厉。
林砚手腕一翻,抽出长剑,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他身形未动,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三!”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脸色骤变,眼中的轻蔑瞬间被震惊和愤怒取代。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如此厉害,一招便斩杀了自己的同伴。
“这小子不简单,大家一起上!”为首的黑衣人厉声喝道,握紧长刀,率先朝着林砚冲了过来。其余两名黑衣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提刀夹击。
三柄长刀,从不同的方向砍向林砚,刀风呼啸,将他周身的风雪都搅动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林砚神色不变,手中“听雪”剑挽起一朵剑花,剑光闪烁间,如同漫天星辰,将自己周身护住。他修习的“青冥剑法”,是师父云游子毕生心血所创,剑法灵动飘逸,刚柔并济,既能如流云般变幻莫测,又能如雷霆般迅猛凌厉。
“叮叮当当——”
兵刃碰撞的声音密集响起,如同骤雨敲窗。剑光与刀光在风雪中交织,形成一道道亮眼的光芒。林砚身形辗转腾挪,长剑舞动间,将三柄长刀的攻击尽数挡下。他的剑法看似轻盈,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每一次碰撞,都让三名黑衣人感到手臂发麻,虎口生疼。
为首的黑衣人心中越发震惊。他闯荡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年轻俊杰,但像林砚这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剑术的,却是前所未见。这少年的剑法不仅精妙绝伦,而且沉稳老练,丝毫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
“这小子的剑法,像是青冥剑派的路数!”一名黑衣人突然惊呼道。
为首的黑衣人心中一动,仔细回想刚才林砚的剑法,果然与传闻中青冥剑派的“青冥剑法”有几分相似。青冥剑派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以侠义著称,可惜几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传人在江湖上出现。难道这个少年,是青冥剑派的传人?
“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敢坏老子的好事,就必须死!”为首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毒针,趁着兵刃碰撞的瞬间,朝着林砚的面门射去。
毒针细小如丝,在风雪中几乎难以察觉,速度极快,直取林砚的双目。
林砚心中警觉,师父曾告诫过他,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与人交手时务必小心对方的阴招。他察觉到一丝异样的风声,下意识地偏过头,同时手中长剑横扫,剑光瞬间将毒针斩断。
“卑鄙小人!”林砚怒喝一声,心中的杀意更盛。他本想给这些人留一条生路,没想到对方竟然使用毒针这种阴毒的手段。
怒意之下,林砚的剑法越发凌厉。他左脚猛地一踏雪地,身形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长剑直指为首的黑衣人。剑光迅猛如雷,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为首的黑衣人感到一股死亡的威胁。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剧变,急忙挥刀抵挡。然而,他的刀速终究慢了一步。只听“噗嗤”一声,剑光穿透了他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
“啊!”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肩膀上的伤口剧痛难忍,手中的长刀再也握不住,掉落在雪地里。
另外两名黑衣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没想到,为首的大哥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他们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再打下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撤!”其中一名黑衣人喊了一声,转身便朝着山谷深处跑去。另一名黑衣人也紧随其后,两人跑得飞快,转眼便消失在风雪之中。
为首的黑衣人见手下逃走,心中又惊又怒,想要追赶,却因伤势过重,动弹不得。他看向林砚,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你等着,我们黑风寨不会放过你的!”
林砚没有理会他的威胁,一步步朝着他走去。他手中的“听雪”剑上,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鲜红的印记。
“你们抢夺救命药材,滥杀无辜,本就该死。”林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今日饶你一命,若再为非作歹,下次见面,必取你性命。”
说罢,他抬起脚,一脚踹在为首的黑衣人胸口。黑衣人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解决了黑衣人,林砚这才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锦袍夫妻。
锦袍男子早已被刚才的激战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竟然有如此高强的武艺,三两下便解决了四名凶悍的黑衣人。他回过神来,连忙拉着妻子,对着林砚拱手行礼,感激涕零地说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张某没齿难忘!”
女子也连忙擦干眼泪,对着林砚盈盈一拜:“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林砚收起长剑,拱手回礼,语气温和了许多:“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多亏了少侠。”锦袍男子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只是我的护卫们……”
林砚看向地上受伤的护卫,心中一叹。他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几名护卫的伤势,发现其中两人已经气绝身亡,另外几人也伤势严重,气息微弱。
“我这里有一些疗伤的草药,你们先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