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得了，你想闹给谁看。”青年穿着卡其色风衣、戴了顶高帽，端的是斯文败类相，径直落座在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紧挨着另一个男人的位置，随即对其内年轻的调酒师抛了个媚眼。
板正穿着小马甲的调酒师脸色微微一红，在青年暧昧的视线下声如蚊讷地问着：“先生，您需要什么？”
青年除了进来时对旁边烂醉的男人说了一句嘲讽意味拉满的话，就再没注意男人、闻言只将高脚凳拉得离男人远了些，对着调酒师勾了勾手，笑得像只狐狸似的：“魔鬼天使吧——”
看着调酒师红着耳朵点头、熟练调酒的动作，支着下巴撑在吧台台面、笑盈盈问他：“我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么？”
调酒师一边混着手中的酒水，一边不由自主地瞥向青年，晕红从耳尖爬到脖颈，木讷地点头回应。
“难怪难怪……”青年轻笑，随即站起了身、双手分开、撑在吧台，身体前倾着凑向调酒师，“毕竟这么养眼的小帅哥，我见过的话是不可能忘的～”
调酒师红着脸，梗着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只讷讷将调好的酒推向青年的方向，眼神因为紧张四处乱飘、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真可爱，”青年笑了笑，暧昧地添了一句，“今晚有时间吗？”
这是一家圈内极为知名的gay吧。
他这么问的话，几乎是明晃晃地性暗示了，调酒师显然是听懂了——出于相对优越的相貌和身材，不是没有男人对他提出邀请，但……但他刚才、在这个青年踏入门的那一刻，就好像对他一见钟情了。
“有、有的先生……”
调酒师红着脸回答，神色在吧台的暖橙灯光下显得格外色气——至少在青年看来是这样的。
“噗……你叫我先生，嗯？”
青年忽而收起那副暧昧的姿态，笑起来——是那种漠视般的嘲弄。
调酒师懵懵的，不知道眼前人怎么这么大转变。
“先、先生，我……”他有些无措。
“好了好了，那头又有客人了，去忙吧乖孩子～”青年止了笑，摇摇一指吧台的另一头——那儿围过来一对同性情侣。
调酒师欲言又止，但那头的人显然等得不耐烦了，按着呼叫铃催促，他也只好先过去服务。
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互动的男人这才用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开口说话。
“我们真的……真的没可能了吗？”
即便是声线短暂的喑哑、也盖不住他那份独有的磁性和高质感，非要说的话——哑得很有性张力。
他说话的语气近乎卑微，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期待。
却换来了青年的嘲笑。
“什么可能？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
“……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对吗？”男人垂眸看着身前的酒水，好半晌又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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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眸色深深、薄唇微抿，又啜了口酒，辛辣的酒水入喉、又多了几分苦涩。
“我不是想跟你上床……我喜欢你……我——”
男人的话被青年搁置酒杯的声音打断，青年冷了脸色、拢了拢帽檐，转身就要走。
“不、不，别走……我错了，我不提了——”男人像是再也忍受不了青年的嘲弄和忽视，蹭地从位置上站起、自青年身后搂住了青年的腰，强硬地把人箍在怀里，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乞求。
青年垂眸看着腰间搂住自己的手臂，意外似地挑挑眉，伸手强硬地去掰——他的力气是没有男人大的，但男人好像完全不敢逆着他，见他态度强硬，只能酸涩地顺着他的意思松开。
“霍晋淮，别这么恶心。”
青年头也不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话里是难以掩藏的嫌恶。
他还是离开了。
霍晋淮站在原地，神色茫然地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恍惚间看见了几曾何时、青年站在门外、错愕又难过地这么看着他的场面，忽而抬起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随即，这个身高一米九几、西装革履的男人竟是跌坐在了地上，掩面哭出声来，声音悲戚、满含痛苦——显然不该是这巴掌打得疼了。
只听他哽咽着呢喃，“岁晏、晏晏……”——应当是刚才离开的青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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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但近处的店铺大多数依旧亮着灯，尽管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青年独身在街上走着，没过多久，停在了一家面馆前。他站在铺前看了很久，漂亮的桃花眼里渐渐漫上水雾、微微模糊了视线。
也就是此时，面馆里的老板出来倒水、与他对上了视线。
长着胡茬的大叔一瞬露出笑，对着他招呼道：“晏小子，来了怎么不进去啊，我家秦昭自从你走了之后天天念叨我们怎么不把你留着常住！来来来进来，叔给你煮碗拉面吃。”
岁晏顿了顿，吸了吸鼻子，露出个腼腆的笑、乖巧而有礼貌地回应着：“不了叔叔，我等会儿还有事情……”
“哎呀！有啥事儿耽误吃饭嗫！进来进来！”那叔叔放下手里的盆就靠近过来、拉着岁晏的手臂、在岁晏半推半就的态度下把人拽进了店。
“嗐，你这孩子当初要走也不跟秦昭说一声，那孩子现在还天天跟我们乔气、怪我们没留你等他回来。”中年大叔看着岁晏吃着面，突然开始感慨，“说来也是，你当时晕在路边、被我们捡到的时候，一身上下看着都不便宜，我当时就想你要走是早晚的事情，只能怪秦昭那小子不识货了不是？”
岁晏的筷子停了一下，随即又挑起面送进嘴里。
大叔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情。
“爸，后面餐具都洗好了，关店走……”吧。
秦昭从后厨探头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汤匙擦拭着、却在看见座位上安静吃着面的岁晏的一瞬间，汤匙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秦昭还呆呆地保持着探头的姿势盯着岁晏。
大叔急了，一下站起来，抄起桌上纸制的菜单就敲向自家儿子的头。
“你说你一天到晚的、擦个勺都擦不好，愣着干什么啊臭小子，捡起来丢垃圾桶去！”
……
岁晏嘴里塞着拉面，抬头看着打闹斗嘴的父子俩——还像之前一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秦昭立刻挣脱老爸的钳制、也不钳制老爸了，飞快捡起碎渣丢进垃圾桶，然后就催着他爸回去。
“你把店门钥匙留给我，你先回去，等会我关店。”
……
中年大叔一走，秦昭即刻凑到了岁晏对座位置上。
“哥，我好想你啊——”秦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像狗一样有尾巴，肯定已经甩得像螺旋桨了。
“嗯，我也……想你们。”岁晏顿了顿，摸了摸秦昭的头。
秦昭立马捂住头、身体后仰，嘴里叨叨着：“人都说不能随便摸男生的头，我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岁晏弯弯眼，心情回暖：“你现在多高了？”
“181了。”秦昭说着，又狗狗崇崇地凑近说：“我记得是比哥高了，对不对。”
岁晏眼角一抽，没怎么用力地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男孩的头上——或许也不能叫男孩了。
“你都是上大学的人了，不要这么幼稚。”岁晏一本正经地说着，实际上是因为现在他自己比秦昭矮的事情被秦昭说准了。
“话说，哥也是育大的吧……”秦昭说着，有些疑惑地问岁晏，“我从来没在学校见过哥。”
“很久之前就休学了。”岁晏像是毫不在意地说着。
“啊？哥这么厉害，为什么要休学啊？”
“身体原因。”
岁晏这么一说，秦昭就不问了——
毕竟岁晏当时就是昏在路边、才被他跟他爸捡回来的，仅仅由此就可见得岁晏身体有多不好。
两人又寒暄了许久——准确来说是，岁晏食之无味地吃着拉面、顺便当个听众，秦昭絮絮叨叨说了他这几年的经过。
……
“哥，我送你回家吧。”
关了店铺，秦昭不由得想多跟岁晏待一会儿。
岁晏笑笑，摇了摇头。
“还是小孩子呢，不用你送——非要说，也是我送你回家，不过我等会还有事情，也不太方便。”岁晏习惯性又摸了摸秦昭的头发，“自己回去吧，不要迷路了。”
……
回到住处，岁晏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
讲真的，霍晋淮是他的初恋。
霍晋淮长相帅气、身材很好，家境不错、成绩也名列前茅，还多才多艺，又会小提琴又会变魔术的……当时在大学可有不少人喜欢他。
多亏了一般人都不知道霍晋淮喜欢男人，女生被拒绝了、男生又不敢表白，这才被他岁晏得了便宜——至少他当初是这么想的。
可谁知道这么完美的人，内里花心滥情、还有各种各样的同性情人。
岁晏一度以为霍晋淮不碰他、是因为霍晋淮不会——毕竟他看起来是禁欲系的、没有实操过。
谁知道……
谁知道他霍晋淮是根本不喜欢他这一挂的。
那会儿他对霍晋淮有多么死心塌地，霍晋淮对他就有多置之不理。
前期还算收敛，后期他经常看见霍晋淮跟不同的人去开房，甚至于带人回家睡觉。
他一直天真地以为霍晋淮只是追求刺激……早晚会改的。
直到他和霍晋淮在一起之后、过第三个生日那天。
霍晋淮又带了新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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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那么忘情、那么投入。
直到他手里的蛋糕砸在了地上，发出明晰的声响、才堪堪回过神。
那男孩羞得躲在霍晋淮身后、显得他岁晏像是什么要害他的坏人。
而霍晋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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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你回来干什么？”
……
而他岁晏，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回来、只是想霍晋淮陪他过个生日。也不需要什么礼物、只陪他一起吃个蛋糕就好……甚至他还给霍晋淮买了块表。
后来那块表……好像，和那个蛋糕一起被岁晏自己收拾之后丢了——
是的，霍晋淮见他岁晏回来，只冷冷和他说了那样一句话，就不管不顾抱着他的情儿上楼继续做了。
而他岁晏在客厅站着、茫然无措。好像上去的两人是主人、他真的是客一样——甚至是不被欢迎的客。
他崩溃大哭，砸了茶几上他搬进来之后就吩咐保姆定期更换新鲜紫罗兰的花瓶、将瓶中水洒得到处都是；他还像个疯子一样将沙发上的毯子全部扫到了地上；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客厅、朝着隔音极好的房间喊霍晋淮的名字、要他给一个解释……
那时他是怎么想的？
他想着，只要霍晋淮有一丁点服软的意思，他就原谅他……他想着，只要霍晋淮愿意哄他两句，哪怕都是谎话、他也认了……
……
岁晏从梦里醒来，摸了把脸，一如既往地泪流满面。但他神色平静、平静到麻木的地步，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又回来坐在了沙发上。
皮质沙发不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他腰酸背痛，头也晕乎乎的。
想吐、非常想吐。
一阵反胃感翻涌上来，岁晏起身冲向了卫生间，顾不得讲究、伏在马桶边干呕起来。
很久很久，他才脚步不稳地从卫生间出来。
头晕目眩，全身乏力——
岁晏想着，又低血糖了。
他扶着墙，几乎是一步一顿地走到冰箱前面，几乎用上了仅剩的所有力气才把冰箱拉开。
——满冰箱的药，冲泡的、吞服的、外敷的；治小病感冒发烧风寒头痛的、还有一排排的止疼药安眠药；最后方一片则都是抑郁症躁郁症之类的精神药物。
岁晏从一堆药里翻出来一颗奶糖，抖着手拆开放进嘴里——然后砰地一身倚着冰箱滑到地上坐着。
双目放空地看着面前的地板，有一瞬几乎像个已经死去的人。
一秒、五秒……
十分钟、半个小时……
岁晏的力气慢慢恢复，这才又支着身体站起来。
这时，他睡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岁晏听到了铃声。
他不想接。
电话吵得人心烦。
岁晏想着，就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掏出了手机、连同此前几十上百次一样将手机重重掷向墙面。
喀吧一声、手机裂开，随即啪嗒落地，世界安静了。
岁晏大口大口喘息着，冰箱门还没关，他立刻转过身在最后一连片的药物里取出了一个小药罐、倒出两粒白色药丸，也来不及找水、忙不迭塞进嘴里咀嚼着咽下去。
苦、非常苦，哪怕已经咽下去了，但依旧紧紧裹覆舌头、仿佛不能摆脱的苦。
岁晏的呼吸缓缓回归正常频次，状若游魂地回了房间，仰倒在床上。
——这样的无数个日夜，每一天他都以为自己会死。
可惜每一天他都活过来了。
是因为他吃了药吗？
岁晏想着，不吃药就能去死的话……
不行……
不吃药……不吃药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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