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情礼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庭院深处,容锦亭才收回投向门外的目光,周身的漠然渐渐褪去,换上了一层深不可测的沉静。他转身走向书房后侧的暗门,指尖在石壁上轻轻一按,伴随着沉闷的机关转动声,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缓缓浮现,阶梯两侧嵌着泛着暖光的夜明珠,照亮了通往深处的路。
容锦亭拾级而下,越往下走,越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热而厚重的气息,那是岩浆地脉涌动的力量,带着远古神祇独有的威压,却并不凌厉,反而透着几分温润的沉稳。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恢弘壮丽的宫殿赫然映入眼帘——整座宫殿以岩浆凝结的黑曜石为基,廊柱上缠绕着流动的赤红岩浆,却不烫手,反而如丝带般温柔流转,殿顶悬挂着一轮晶莹剔透的月形晶石,清辉洒落,与岩浆的暖光交织,映得整座宫殿流光溢彩。
宫殿的主位上,坐着一位令天地失色的少年。他有着一头如烈火般张扬的红发,发丝柔顺却带着几分桀骜,垂落在肩头,衬得肌肤胜雪。一双金瞳宛如最纯净的熔金,流转间似有岩浆暗涌,却又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额间佩戴着一枚玄黑底纹的额饰,中央镶嵌着一块赤红晶石,与红发相映成趣,头顶的头饰繁复华丽,以赤金打造,点缀着细碎的宝石,随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处那枚小巧的高音谱号音符吊坠,银质的底色泛着微光,为他添了几分灵动与神秘。
他身着一袭绣着暗纹岩浆纹路的华服,衣料流光溢彩,领口、袖口皆以赤金滚边,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行走间裙摆摇曳,宛如岩浆流淌,华丽到了极致。而这一身盛饰,却丝毫没有掩盖他的容貌——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唇色殷红,每一处轮廓都精致得如同上天最精心的雕琢,比传说中貌若潘安的美男子还要惊艳数倍,令人见之忘俗,只觉呼吸都为之停滞。
他便是齐诡与元湘薇的儿子,执掌地震与岩浆之力的神祇,齐烬。
“容先生倒是稀客。”齐烬抬眸看来,金瞳中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平淡却自带威仪,他抬手示意身侧的石凳,“坐吧,我备了你喜欢的雨前龙井。”
容锦亭不卑不亢地坐下,目光掠过殿内的陈设——墙壁上镶嵌着各色晶石,地面铺着柔软的兽毛地毯,案几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沸水正缓缓注入茶壶,茶香袅袅升起,冲淡了空气中的灼热气息。“殿下倒是有心了。”
齐烬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动作优雅流畅,金瞳始终落在他脸上,似在审视,又似在探寻:“我知道你今日与云情礼说了许多,关于我父亲,关于我母亲,关于这天下的乱局。”
容锦亭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香醇厚,回甘悠长,他抬眸看向齐烬,坦然道:“殿下消息灵通。”
“这地脉之下,虽远离尘世,却能感知世间因果流转。”齐烬轻笑一声,那笑容如同冰雪消融,瞬间点亮了整座宫殿,却又带着几分洞悉人心的锐利,“你说我母亲是定时炸弹,说我父亲是握住引擎的人,这话没错,却不够全面。”
容锦亭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齐烬端起自己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金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父亲齐诡,让我母亲元湘薇重生,绝不是出自怜悯,更不是为了救她。”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容锦亭的眉梢微微一动,这与他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却没想到齐烬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我是齐诡的儿子,”齐烬抬眸看向容锦亭,目光锐利如刀,“我也是个男人。容先生你阅历丰富,想必也清楚,只有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齐诡是什么人,我齐烬闭着眼睛都清楚。他骨子里的自私、偏执与掌控欲,与我母亲如出一辙,只是他比我母亲更懂得隐藏,更懂得用看似深情的表象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让我母亲重生,或许是因为不甘,或许是因为执念,或许是想借着我母亲的手,完成他当年未能完成的事,或许……只是想看看,一个带着记忆重来的人,究竟能搅动多大的风浪。”齐烬的声音平淡,却字字珠玑,“但无论哪种原因,绝对不会是怜悯。齐诡那样的人,心中从来只有自己,他不会真正怜悯任何人,包括我母亲,包括我。”
容锦亭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看得通透。”
“我母亲总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掌控者,能掌控一切,包括人心,包括命运。”齐烬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又几分无奈,“可她终究还是看不透我父亲。她以为重生是恩赐,是翻盘的机会,却不知从她踏上重生之路的那一刻起,就又一次落入了我父亲布下的棋局。”
“你说我母亲的所做所为都与我父亲脱不了干系,这话正中要害。”齐烬的金瞳中闪过一丝冷光,“施术者与受术者的羁绊,从来不是轻易就能斩断的。我父亲躲在现代,看似逍遥法外,实则早已与我母亲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他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却不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今日种下的因,迟早会以某种方式,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容锦亭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齐烬:“殿下既然看得如此清楚,为何不现身干预?以殿下的力量,若想阻止这场乱局,并非难事。”
齐烬摇了摇头,红发随之一晃,眉心的高音谱号吊坠轻轻晃动:“我是神祇,执掌地震与岩浆之力,守护地脉安宁是我的职责。人间的纷争,自有其因果轨迹,我不能随意干预,否则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更何况,”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那是我父亲和母亲的选择,他们既然开启了这场戏,就该由他们自己收场。我能做的,只是冷眼旁观,守住这地脉根基,不让人间的战火蔓延到这里,波及无辜。”
“而且,”齐烬的目光转向容锦亭,带着几分深意,“我母亲也并非全然被动。她是天生的掌控者,骨子里的韧劲与智谋,绝非等闲之辈。或许,她早已察觉到我父亲的目的,只是她选择了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想看看最终能走到哪里,想看看自己能否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反过来掌控我父亲。”
容锦亭心中一动,齐烬的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他。元湘薇的执念与掌控欲,确实有可能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明知可能是陷阱,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只为了掌握主动权。
“你说我母亲和天下百姓可能只有死路一条,这话或许没错,但也未必。”齐烬的金瞳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母亲不是傻子,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是傻子。”他语气坚定,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我母亲经历过一次死亡,重生之后,她只会更加谨慎,更加懂得如何在绝境中寻找生机。或许现在的她,看似走在悬崖边上,实则早已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至于我父亲,”齐烬的语气冷了下来,“他以为自己聪明绝顶,能把所有责任都甩得一干二净,却忘了,我母亲最执念的人是他。无论他躲到哪个时空,我母亲都会不顾一切地找到他。到那时,所有的谎言都会被戳破,所有的责任都将无处可逃。他终究要面对自己种下的因果,面对我母亲的质问,面对这天下的乱局。”
容锦亭看着眼前的少年神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齐烬虽年少,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通透与睿智,他不仅看透了齐诡的心思,也读懂了元湘薇的执念,更看清了这场纷争背后的因果纠葛。
“殿下似乎对这一切都胸有成竹。”容锦亭缓缓道。
“不是胸有成竹,只是看得明白。”齐烬轻笑一声,再次为容锦亭斟满茶水,“人心如棋,世事如局,看似错综复杂,实则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执念与欲望,责任与逃避,爱与恨的交织。我父亲和母亲,都是被执念困住的人,他们的争斗,终究是一场没有赢家的博弈。”
“那容某倒是好奇,”容锦亭抬眸,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殿下觉得,这场博弈的最终结局,会是怎样?”
齐烬的金瞳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看向殿外涌动的岩浆地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不知道具体的结局会如何,毕竟人心善变,世事无常。但我知道,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都终将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这天下的乱局,终究会尘埃落定,或许是一两百年,或许是更久,但总会有新的秩序诞生。”
他转过头,看向容锦亭,眉心的高音谱号吊坠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而容先生,你选择置身事外,守好自己的边界,这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毕竟,别人的因果,终究不该由你来承担。”
容锦亭端起茶杯,与齐烬遥遥一敬:“殿下所言极是。”
茶香袅袅,弥漫在这座地脉深处的宫殿中。红发金瞳的神祇与白衣胜雪的谋士相对而坐,聊着关乎天下、关乎因果、关乎人心的话题。他们一个洞悉神祇的心思,一个看透人间的纷争,虽立场不同,却在这一刻达成了莫名的默契。
齐烬知道,他父亲齐诡的逃避终会结束,他母亲元湘薇的执念终会有归宿,而这天下的乱局,也终会迎来终结。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守好这地脉,静待因果循环,静待一切尘埃落定。
容锦亭也知道,齐烬的话为他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惑,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至于齐诡与元湘薇的最终结局,至于这天下的未来,正如齐烬所说,自有其因果轨迹,他只需守好当下,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余的,便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