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熟悉

晚上八点。

胡清云站在玄关，弯腰系好鞋带。客厅里胡清罗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但胡清云却看见他的眼神却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看去。

“罗儿~我走了哈。”胡清云直起身，语气平常地通知了一声，手搭上了门把。

“哦！”胡清罗应得很快，游戏里的人物因为他瞬间的分心差点死掉，他赶紧操作一番，才抽空抬头追加了一句，“早点回来哈！”。

“咯噔。”一声轻响，门被带上。胡清罗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脖子上刚刚戴好的、贴着皮肤的冰凉项圈，无奈叹了口气。

……

夜晚的城市刚刚苏醒。胡清云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走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她看了眼手机导航，目的地是个完全陌生的地址。

她按照左因发来的地址导航，先是穿行过依旧热闹的商业街区，霓虹闪烁，人声鼎沸。随着换乘了几次交通工具，越往前走，周遭便愈发安静，灯光也愈发昏暗，最后甚至连像样的路灯都变得稀疏起来。

“我滴娘哎，这是啥子鬼地方哦……”胡清云看着手机导航上显示的、越来越接近的终点，忍不住小声碎碎念，“定位不会是歪的吧？咋个越走越荒了……”

她跟着导航的指示，拐进一条连路灯都坏了一半的老旧巷子，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巷子尽头，是一堵看起来荒废已久的、爬满了枯萎藤蔓的院墙，墙上用红漆写着模糊不清的、类似于“危房”、“禁入”的字样。导航冰冷的电子女声在此刻响起：“目的地已到达，本次导航结束。”

胡清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片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格外破败、杳无人迹的废弃院落，眉头蹙起，心里那点被强行压下的吐槽欲又升腾起来。

“？？？”

“这就是……他说的地方？”她环顾四周，除了风声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再无其他声响。

“我靠！这他妈滴是哪？”

就在她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质问左因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侧阴影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很准时。”

胡清云猛地转头，只见左因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衬红开衫与阔腿裤，墨色的低马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是，他手里竟提着一盏古雅的、散发着柔和暖光的纸质灯笼。

“那个……”胡清云看着他，又指了指那片废墟，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你跟我说的……就是这儿？这个烂尾楼？”

左因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提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那堵斑驳的院墙前。

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在空气中看似随意地划动了几下，仿佛在勾勒某种无形的符文。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虚空中竟泛起了水波般的、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

“跟紧我。”他侧头对胡清云说道，然后一步踏出，身影竟如同融入水中一般，直接没入了那堵坚实的墙壁，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圈仍在微微荡漾的金色涟漪。

胡清云瞳孔微缩，心中惊诧，但更多的是被勾起的、强烈的好奇。

她几乎没有犹豫，学着左因的样子，一步跨入了那片涟漪。

一阵极其短暂的、仿佛穿过一层冰凉水膜的触感过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破败、荒芜、黑暗……统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与静谧的空间。

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奇异星辉的黑色石质地面，头顶并非屋顶，而是一片深邃的、流淌着如同极光般缥缈光带的夜空。

空气清新沁凉，带着一种雨后竹林般的淡淡甜香。

而最让胡清云心神剧震的，是眼前那座依水而建的、灯火通明的中式楼阁。

朱红的廊柱，翘起的飞檐，悬挂在檐下的无数盏样式各异的灯笼将周围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丝毫不显刺眼。

楼阁旁是一池静水，水面漂浮着散发着荧光的睡莲，几尾通体银白的鱼儿偶尔跃出水面，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这个地方……

胡清云停下脚步，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这雕花的廊柱，这漂浮的荧光，甚至连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气，都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既视感——仿佛在某个被遗忘的梦里，她曾无数次走过这条发光的溪流，触碰过这些会呼吸的花。

她微微蹙眉，在记忆中仔细搜寻，却一无所获。从小到大，她确信自己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

可这份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就像一首忘了歌词的旋律，明明陌生，却在心底引起莫名的共鸣。

"怎么了？"左因察觉到她的迟疑。

胡清云轻轻摇头，被衣袖遮掩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目光仍流连在廊柱上古朴的纹样上：“晓不得为哈子我好像来过这里。"

左因注视着她被光影勾勒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困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温柔，有期待，或许还有一丝被漫长时光打磨过的、深藏的痛楚。

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融在静谧的空气里，几乎微不可闻。

他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用一种引导般的、充满磁性的嗓音轻声说：“或许，是你的心还记得。”

胡清云：？？？

就在这时，回廊的转角处，悄然转出两个“人影”。

它们的身形与人类孩童相仿，通体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类似宣纸的质感，脸上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用简练墨线勾出的、带着恭敬意味的眉眼和微微上翘的嘴角。

它们穿着同样质地的、宽袖长袍的“衣服”，动作轻灵无声，来到左因和胡清云面前，齐齐躬身行礼，姿态优雅而诡异。

它们是这里的仆从，并非活人，更像是被赋予了灵性的、精心剪裁的纸偶。

左因对它们微微颔首，其中一个纸人抬起“手”，无声地向前方引路。

胡清云看着这两个“仆从”，心中的熟悉感与怪异感交织得更深了这个地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左因那张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愈发俊美阴柔的侧脸上。

从幼儿园到职高，十几年了。她一直以为左因就是个长得特别好看、成绩特别好、对她也特别有耐心的老同学，顶多就是比普通人聪明一点，可靠一点。

直到今天。

从上午他精准地说出“沉阴木屑”的货源，到现在，他随手划开空间，带着她踏入这个不可思议的秘境，甚至还有这些恭敬侍立的仆从……

这一连串的事，根本不是一句“比较特别”能解释的。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胡清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人，身上藏着远比她想象中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