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与微光

林氏集团城郊的别墅，像一座矗立在绿荫中的琉璃囚笼。围墙高达三米，顶端缠绕着细密的电网，门口有保镖二十四小时值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也困住了里面唯一的少年——林墨。

十七岁的少年正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姹紫嫣红开得热烈，他却仿佛看不见一般，指尖的画笔在画布上飞速流转。画布上没有繁花，只有一片暗沉的夜空，墨色的云层厚重得像化不开的浓愁，唯有角落处，点缀着一颗极其微弱的星，透着几分摇摇欲坠的倔强。

他身形清瘦如竹，鸦羽般的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和一截冷白的脖颈。身上的素白衬衫沾着几抹不易察觉的颜料，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因长期握笔而生出薄茧，指节泛着淡淡的青。

“墨少爷，苏老师到了。”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少年手中的画笔。

林墨的画笔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得像冰面碎裂：“让她走。”

管家面露难色，转头看向门口。苏清媛就站在那里，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蓝牛仔裤，周身透着一股干净的书卷气。她眉眼清丽，柳叶眉不描而黛，杏色的眼眸温润如水，笑时会弯成月牙，此刻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坚定。

“林先生，林太太特意嘱咐我来的，”苏清媛轻轻走进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他，“我叫苏清媛，是你的家教老师，负责辅导你的文化课。”

林墨终于转过身，额前的碎发滑落，露出那双过分澄澈又藏着浓墨般阴郁的眼眸。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纯粹的墨色，像浸在冷水中的黑曜石，专注地打量着苏清媛，带着几分审视和疏离。

“我不需要家教。”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的时间，只够画画。”

“我知道你是很厉害的画家，”苏清媛没有退缩，反而温和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他的画布上，“你的画很有力量，能让人感受到你想表达的情绪。但多学点东西，或许能给你的画添点不一样的色彩，比如……你画的星空，要是知道星座的故事，会不会更有温度？”

林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低头看了看画布上那棵微弱的星，又抬眸看向苏清媛。她的眼神很干净，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怜悯、好奇，或是功利的讨好，只有一种纯粹的欣赏和尊重。

沉默了片刻，他没再拒绝，只是转过身，重新拿起画笔：“随便你。”

苏清媛松了口气，安静地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坐下。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书籍，从文学名著到专业画册，却唯独没有高中课本。她打开自己带来的教材，没有立刻开始讲课，只是安静地看书，偶尔抬头，看向那个沉浸在绘画世界里的少年。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少年清瘦的背影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却驱散不了他周身那层生人勿近的疏离。苏清媛看得出来，他很孤独，像一只被困在华丽牢笼里的鸟，只能通过画笔与世界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墨突然停下了画笔，画布上的星空已经完成，那唯一的星芒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一些。他转过身，看向苏清媛：“你真的能给我的画添色彩？”

“我不敢保证，但我们可以试试，”苏清媛放下书，温和地看着他，“比如今天，我们可以先从天文常识开始，聊聊那些星座的传说。”

林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苏清媛拿出课本，开始轻声讲解。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春日的风，温柔地拂过，没有丝毫的压迫感。林墨起初只是随意地听着，可渐渐地，他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当苏清媛讲到猎户座的传说时，他墨色的眼眸里泛起了细碎的光。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个张扬的身影闯了进来。沈野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穿着破洞的黑色卫衣和工装裤，腰间挂着铁链，手臂上有一个简单的骷髅纹身，亚麻色的短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眼尾上挑，带着几分痞气的挑衅。

“林墨，你妈让我来……”沈野的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客厅里的苏清媛，眼神瞬间亮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哟，这就是给你找的家教老师？长得还挺干净。”

苏清媛皱了皱眉，不喜欢他身上的痞气和嘴里的烟味。

林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出去。”

“急什么，”沈野走到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目光在苏清媛身上打转，“小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怎么想着来这种地方当家教，是不是想攀高枝啊？”

“沈野！”林墨的声音带着怒意，手中的画笔被他攥得紧紧的，指节泛白。

苏清媛却平静地看着沈野：“我叫苏清媛，是来给林墨补课的。至于为什么来这里，只是因为这份工作能帮我减轻家里的负担，仅此而已。”她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荡。

沈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随即嗤笑一声：“行，算我多嘴。不过小老师，我劝你还是早点走，这小子就是个疯子，阴晴不定的，小心他什么时候发脾气伤了你。”

“他不是疯子，”苏清媛看着沈野，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他只是很孤独，需要有人好好对待。”

沈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孤独？他可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要什么有什么，还会孤独？小老师，你还是太年轻了。”

林墨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画笔就朝沈野扔了过去。画笔擦着沈野的耳边飞过，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我让你出去！”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墨色的眼眸里翻涌着阴郁的情绪，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沈野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身上的痞气变成了戾气：“你他妈敢扔我？”

“沈野，别闹了。”苏清媛连忙站起来，挡在两人中间。她能感受到林墨身上的情绪波动，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愤怒，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小老师，你别护着他，”沈野看着苏清媛，语气缓和了一些，“这小子就是被惯坏了，脾气怪得很，连医生都没办法。”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苏清媛转头看向林墨，声音放得更柔，“林墨，别生气，我们继续上课好不好？”

林墨看着苏清媛温柔的眼神，像是被安抚了一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沈野：“滚出去。”

沈野撇了撇嘴，没再纠缠，转身离开了客厅，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苏清媛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

客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苏清媛捡起地上的画笔，递给林墨：“别生气了，画笔坏了可以再买，要是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林墨没有接，只是看着她：“你不怕我？”

“怕什么？”苏清媛笑了笑，“你又不会真的伤害我。”

林墨的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重新坐回画架前，拿起另一支画笔。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画那片暗沉的星空，而是在画布的角落，画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笑容的太阳。

苏清媛看着那抹小小的阳光，心里微微一动。她知道，想要走进这个少年的内心，很难，但她愿意试试。或许，她的出现，能成为照亮他阴郁世界的那束微光。

傍晚时分，苏清媛准备离开。林墨的母亲李曼文特意留她吃饭，言语间满是对她的期待：“苏老师，麻烦你多费心了，墨墨这孩子从小就孤僻，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拜托你了。”

“林太太放心，我会尽力的。”苏清媛礼貌地回应。

吃饭时，林墨依旧沉默，只是偶尔会夹一筷子离苏清媛最近的菜。李曼文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离开别墅时，沈野竟然还在门口等着。他靠在一辆破旧的摩托车上，看到苏清媛出来，挥了挥手：“小老师，我送你回去吧，这里不好打车。”

苏清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这里地处偏僻，确实很难打到车。

摩托车行驶在夜色中，风一吹，吹散了白日的燥热。沈野没有再像下午那样痞气，只是安静地开车，偶尔开口问一句：“你真的打算一直给林墨当家教？”

“嗯。”苏清媛点头，“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做到。”

“你会后悔的，”沈野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林墨他……有抑郁症，很严重的那种，有时候会自残，还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出来。他爸妈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困在这里的。”

苏清媛的心猛地一沉。她能看出林墨的阴郁，却没想到他的情况这么严重。“那你们更应该好好照顾他，而不是把他关起来。”

“照顾？”沈野嗤笑一声，“他爸妈忙着公司的事，根本没时间管他，只会用钱解决问题。我这个做表弟的，又能做什么？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免得被他影响，到时候连自己都搭进去。”

苏清媛没有说话，心里却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想法。越是这样，林墨就越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摩托车在公交站停下，苏清媛下车道谢。沈野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小心点。”

苏清媛回头笑了笑：“你也是。”

看着公交车缓缓驶远，沈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妈，我知道了，我会看着林墨的……那个苏老师，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挂了电话，他骑上摩托车，消失在夜色中。而别墅里，林墨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苏清媛离开的方向，手里握着那支被他扔断的画笔，墨色的眼眸里，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舍。

琉璃囚笼般的别墅里，因为苏清媛的到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这场改变，注定会牵扯出更多的故事，更多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