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晚意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手还扶在车门上，回头看着陆淮舟。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从他身后打来，让他整张脸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深沉。

不是演戏。

捏断赵铭手腕的那一刻，不是。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刚刚平复的心湖，再次激起紊乱的涟漪。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前面的福伯和保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最终，林晚意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唇，率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和福伯一起，将陆淮舟扶上轮椅。

回病房的一路，两人都异常沉默。

电梯上行，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轮椅电机轻微的运行声。林晚意站在陆淮舟身后，目光落在他的后颈，那里线条利落，透着一股不容折弯的倔强。

她想起他攥住赵铭手腕时，手背上瞬间绷起的青筋，和那双冷得能冻结空气的眼睛。那一刻的暴戾与危险，确实不像精心计算后的表演。

那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

是为了扰乱她的判断，让她在真真假假中迷失，更方便他掌控？还是……别的什么？

林晚意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无论他的动机是什么，她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一时的迷惑，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回到病房，护工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林晚意协助陆淮舟洗漱——这个过程依旧充满了无声的较量，他恰到好处地展现虚弱，她则配合地提供支撑，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躺回床上，陆淮舟闭上眼，似乎很快沉入睡眠。

林晚意却毫无睡意。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城市依旧璀璨的灯火。晚宴上接收到的信息太多，需要梳理。陆振坤的阴沉，陆淮瑾的不甘，那些窥探的目光，以及……陆淮舟那句意味不明的“不是演戏”。

她需要情报，需要验证。

悄无声息地，她走到套房附带的衣帽间，反锁了门。这里没有监控，是病房里相对安全的空间。

她从自己带来的一个看似普通的化妆包夹层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通讯器，嵌入耳中。又拿出一个伪装成口红的数据传输器，连接到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加密界面上操作。

信号接通，对面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冷静的电子音。

“夜莺，汇报情况。”

“目标已苏醒，意识清醒，行动能力存疑，可能在伪装虚弱。”林晚意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今晚参加了公开活动，接触了陆家、林家及部分商业伙伴。陆振坤反应异常，建议重点监控。目标提及一条线索，关于三个月前城西码头一批被加密指令抹去记录的货，报关经理已失联。请求核实。”

她顿了顿，补充道：“目标似乎知晓我的身份，并提出合作意向。动机不明，风险极高。”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进行评估。

“收到。线索已记录，会尽快核实。关于合作，”电子音停顿了一下，“保持接触，获取信任，但务必谨慎。‘巢穴’怀疑，陆氏内部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可能涉及更高层级。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必要时，可启动撤离程序。”

更高层级？林晚意心头一凛。组织也察觉到了吗？

“明白。”

“另外，”电子音再次响起，“注意你身边的人。‘巢穴’监测到，近期有不明信号在你们附近活跃，来源不明，意图不明。”

不明信号？林晚意蹙眉。是陆淮舟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我会留意。”

通讯切断。林晚意迅速收起设备，清理掉所有使用痕迹。

她靠在冰冷的衣柜门上，轻轻吐出一口气。组织的回复印证了她的部分猜测，但也带来了新的谜团。更高层级？不明信号？

看来，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拉开衣帽间的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依旧安静，陆淮舟似乎睡得很沉。

林晚意轻手轻脚地走向陪护床。

就在经过病床的瞬间，床上原本“熟睡”的男人，忽然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面向她这边。

林晚意脚步一顿，全身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陆淮舟并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梦话，手臂也无意识地伸出被子，搭在了床沿。

他的手腕，正好暴露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下。

那里，靠近袖口的位置，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色痕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痕迹……林晚意瞳孔微缩。那不像普通的疤痕或胎记，反而更像某种长期佩戴某种特定装备留下的压痕或摩擦痕迹。那种装备，绝非普通商人会接触的东西。

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业巨子，手腕上怎么会有这种痕迹？

疑问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只搭在床沿的手，和那道若有若无的痕迹，又想起他捏住赵铭手腕时那精准而狠戾的手法，想起他苏醒后那双过于清明锐利的眼睛……

一个荒谬而惊人的猜测，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劈入她的脑海。

难道……陆淮舟，他也并不仅仅是个商人？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床上男人沉睡（？）的侧脸。

夜色深沉，病房里静得可怕。

而一场关于真实身份的猜谜游戏，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