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岁安是被摔门声吵醒的
客厅里,继母尖利的指责和父亲含糊的辩解吵的令人头疼,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反复撕扯着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缩在狭小的储物间改成的卧室里,抱着膝盖,听着玻璃碎裂的声响——那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画具,刚被继母扫落在地
指尖攥得发白,她却不敢出声,寄人篱下一般的生活,早已让她学会了用沉默包裹所有情绪,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许岁安还清晰地记得,很久以前的夏天不是现在这样潮湿压抑的
那时父母还没离婚,家里有个带小院子的老房子
院子里种着母亲喜欢的月季,每到盛夏就开得热热闹闹,粉的、红的花瓣沾着晨露,亮得晃眼
父亲会在周末的清晨搬张竹椅坐在院子里,教她写毛笔字,墨香混着花香,飘得满院子都是
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煮好的红豆汤晾在窗台,清甜的凉意漫进书房,她趴在桌上画画
画院子里的花,画父亲写字的侧影,画母亲笑着递汤的模样,母亲总会摸摸她的头,说“我们安安以后要当大画家”
那时的雨也温柔
不像现在这样冷,而是带着草木的清香
淅淅沥沥落在窗棂上,像轻轻的叩门声
下雨天不用上学,她就窝在父母中间看老电影,父亲会把她搂在怀里,母亲给她盖条薄毯,手里的爆米花带着甜甜的奶味
偶尔雷声响起,她吓得往母亲怀里缩,父亲就会笑着捂住她的耳朵,说“有爸爸在,什么都不用怕”
她的画具从来都是崭新的,母亲会记得她喜欢的颜料牌子,父亲会给她买厚厚的画本,父母都支持她的爱好
那些画本她都好好收着,每页都画满了父母温柔的笑容,背面偶尔会有父亲写的小楷,或是母亲画的小花
那时的她不用沉默,不用隐忍
可以抱着父母的脖子撒娇,会叽叽喳喳分享学校里的趣事,会因为画得不好哭鼻子,也会因为得到表扬笑得眼睛弯弯
可那些美好,都停在了她十四岁那年的冬天
父母的争吵淹没了往日的笑声,月季被连根拔起,画本散落一地
父亲搬离了家,母亲红着眼睛送她去继母家
“妈妈为安安取的名就是希望安安岁岁平安,安安要永远明媚快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天起,阳光好像就再也没真正照进过她的生活
那些温暖的记忆,成了她藏在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偶尔想起,就像被阳光晒得发烫的玻璃,明亮,却也带着刺痛的遗憾
天蒙蒙亮时,争吵终于停歇
许岁安默默收拾好地上的碎片,画纸被雨水打湿的一角黏在地板上,晕开一片灰败的痕迹
她背上洗得发白的书包,望向空荡荡的桌子,桌子上没有为她准备的早饭
她不禁想起曾经温馨的小家,红木桌上总是摆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和母亲写的小字条
她轻叹了口气,没吃早餐就出了门
走到楼下时,才发现天空正飘着细密的雨丝
转校的第一天,雨没有停的意思
盛夏的雨带着丝丝凉意,淅淅沥沥地打在青灰色的教学楼顶
香樟树的叶子被洗得发亮,却垂着沉甸甸的弧度,像压满了化不开的愁绪
风裹着雨丝吹过来,许岁安裹紧了单薄的校服外套,指尖冰凉——
这所重点高中的一切都透着陌生的疏离,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潮湿、沉重,找不到落点
她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她苍白的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带着雨伞划过空气的轻响
许岁安下意识回头
一位男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幕里
黑色的发丝被雨水润得有些服帖,额前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眉眼
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
他穿着和她同款的蓝白校服,却衬得肩背挺拔周身透着一股清冷的疏离感
雨丝落在伞沿,顺着边缘往下滑,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那男生抬了眼
那是一双极淡的眸子,像被雨水洗过的寒玉,没什么温度,却在看向她时,似是颤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往旁边侧了侧身,伞沿下意识地往她这边倾斜了几分,挡住了飘向她的雨丝
许岁安愣了愣,心脏像是被雨点击中,轻轻颤了一下。她连忙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男生没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伞下的空间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他的清冷,一半是她的局促
雨还在下,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却莫名冲淡了些许她心底的阴霾
像这场突如其来的相遇,在潮湿的清晨里,悄悄落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以为这是一场美好的相遇,殊不知,这将会成为她青春最遗憾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