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三百年前，清霜宗第二代宗主江卿尘，乃修真界百年难遇的传奇——”
说书先生拍案而起，醒木声震得茶盏微微作响，台下听众屏息凝神。“那年妖魔乱世，烽烟四起，江宗主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却不甘沉沦。他踏遍千山万水投至清霜宗，纵使测出五灵根的最差资质，沦为外门最不起眼的尘埃，也未曾低头。”
“后来得夜无殇仙尊慧眼识珠，收为关门弟子。他以逆天毅力苦修，两百岁破化神，四百岁登顶修真界第一人，执掌清霜宗后，更将宗门推上十大宗门之首的宝座！”
“江宗主一生收徒七人，最小的弟子江七，是他一手带大的。待江七长成，竟对师尊暗生情愫，百岁有余时，两人终是情投意合，传为修真界一段佳话……”
话音一转，说书先生语调沉凝，满是惋惜：“可天不遂人愿，妖魔再临，战火燎原，生灵涂炭。江宗主为护苍生，独战群魔，以自身神魂为祭，再次封印两界通道，最终身陨道消。而江七，自那以后便归隐山林，杳无音讯，只留下一段令人唏嘘的传说……”
台下茶雾氤氲，江安时垂眸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眼底一片晦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冰凉的触感也驱不散心头翻涌的涩意。
对面的白清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到他面前，水汽模糊了眉眼，一声轻叹带着无奈：“师弟……你啊，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
江安时抬眼，眸中寒芒一闪，放下茶杯起身时，肩头的外袍滑落大半。“都说了，别叫我师弟。”他拽了拽衣袍，他想说：我早就不是江卿尘的徒弟了。
到了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他顿了顿，只道：“走吧。”
眼前这人，曾是他该恭敬唤一声“师兄”的存在。可如今，他早已不是江卿尘的弟子了，那段师徒情谊、同门之谊，似乎也该随着时间烟消云散，连称呼都成了多余。
白清目光落在他半敞的外袍上，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把衣袍穿好。外面还下着雪，你这身子，自己应该好好注意着才是。若是让师父看到你如今这模样，怕是要心疼了。”
“他才不会。”江安时低声反驳，语气里满是嘲讽。江卿尘，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绝情的人。
推门而出，寒风裹挟着雪沫灌了进来，刺骨的冷意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眼睛被风吹得泛红，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终究还是老老实实地将手臂伸进袖子里。
白清一路将他送到住处才放心离开。江安时本想自己回来，可这位师兄爱操心的老毛病改不了，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非要亲自看着他回去。
送走白清，江安时刚推开院门，脚下还未站稳，一个佝偻的年迈身影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险些撞在他身上。
“唉！小孩，你挡道了！”老头中气十足，腿脚利索得不像上了年纪的人，语气还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蛮横。
江安时本就心绪不宁，身体又有些不适，此刻更是耐着性子，抬手便扯下了对方脸上的易容符纸。符纸飘落的瞬间，露出一张清秀又带着几分慌张的少年面庞。
“闹什么？”江安时冷声道，眼底带着几分不耐，“贴张破符，想吓死谁？”
辰逸：“……”
有这么假吗？
他也顾不上纠结易容的真假了，自打江安时进门，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师父，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辰逸上前一步，满脸担忧，“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下午！”
江安时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语气不耐烦：“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少烦我，闲着没事就去练你的功。”
“不行！”辰逸斩钉截铁地拒绝。
江安时愣了一下，挑眉看向他。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情绪全都写在脸上，此刻皱着眉，眼神冷冽，显然是在等着辰逸的下文。
辰逸被自家师父看得浑身发毛，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刚刚宗门传来紧急消息，召集所有外出的弟子和长老立刻回宗，说是事态紧急，违背者交由戒律堂处置。师父，你也知道，宗门在这些事上一向格外严格，我们要不要……”
他没有把话说死，特意留了余地，让江安时自己做决定。
辰逸在清霜宗待的时间不算长，却也清楚，这宗门看似宽容，宗规寥寥，实则铁面无私。一旦触犯宗规，无论身份地位，也得受罚，半分情面都不讲，除非你是江卿尘。
“关我屁事。”江安时轻飘飘地接了一句，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辰逸：“！！！”
祖宗，您可别说了！我求您了！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面上却只能弱弱地应了一声：“哦。”
半个时辰后。
方才还说着“关我屁事”的江安时，已经带着他的小徒弟踏上了回宗之路。
……
荒郊野外，江安时低头打量着地上用石子摆成的阵法，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开始怀疑人生。
他寻思着自己教的没错啊，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
地上的石子东倒西歪，本该对称的阵眼歪歪扭扭，连最基础的五行方位都弄混了，说是阵法，倒不如说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石头。
辰逸杵在一旁，汗流浃背，不敢抬头看江安时的脸色。
江安时瞥了一眼身旁战战兢兢的傻徒弟，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辰逸带着哭腔的求饶。
“师父，师父，师父！”辰逸连连呼唤，试图唤醒江安时为数不多的“师父爱”，“我知道有我这样的徒弟是你的不幸……哦不，是你应得的？好像也不对……那是你……”
越说，他越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冻成冰雕，剩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闭嘴吧。”江安时打断他
他单膝半跪在地上，指尖微动，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石子一一归位。动作利落，眼神专注，片刻后，一道灵力注入阵中，原本杂乱的石子突然亮起淡淡的光晕，一个黑洞洞的阵门凭空出现。
江安时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踏入阵门：“走，回来再收拾你。”
阵门的另一端，正对着清霜宗主峰的主殿堂大门。
清霜宗曾是十大宗门之首，虽说近几年有些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财力、资源等各方面依旧雄厚，远非一般门派可比。
主殿的风格却不同于其他门派的金碧辉煌，反而透着一股清冷孤高的气质。整座殿堂由上好的白玉搭建而成，玉石上雕刻着零星的金色纹路，在天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既显庄重，又不失清雅。
江安时和辰逸从阵门中走出，站在熟悉的殿堂大门前，江安时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抬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他回头叮嘱辰逸：“你老实在这等着，别乱跑。”
然而，踏入殿堂的那一刻，江安时便后悔了。
殿内光线柔和，檀香袅袅。主位之下，一个男人正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与奏折，黑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着，随着他低头的动作，顺着肩线滑落，遮挡住了半张脸。
他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淡金色的外袍，衣袍上绣着暗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流光溢彩。
那长相，与江安时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眉眼温润，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清冷，如同高悬夜空的明月，光芒温柔，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