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断尘关的风，总裹着化不开的阴寒

贺西洲跪在断尘关青石台阶上，玄衣染血，墨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心口偏离几厘米位置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那是方才师尊用浮尘剑刺下的伤

他抬眸望去，只见断尘关的另一端，屹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影

沈寻川手持浮尘，白发如霜，雪白的睫毛微微颤抖

垂落的发丝被阴风吹得轻轻晃动，丹凤眼淡漠如秋水，望着他的目光里却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三百年前，就是这双眼睛，温柔地望着他

师尊教他修行，耐心地为他解惑，说要渡他脱离苦海

“师尊。”贺西洲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颤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又重重地跌回原地

沈寻川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握着浮尘的手却微微一颤

声音淡得像忘川的水：“贺西洲，你屠戮正道，残害生灵，早已堕入魔道，无可救药。”

“无可救药？”贺西洲自嘲地笑了笑，往日亮晶晶的眸子黯淡下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尊当年说，要渡我，护我一生周全。可如今，你却眼睁睁看着我被天下人追杀，看着我堕入魔道，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他死死地盯着沈寻川

墨色的眼眸里翻涌着痛苦、不甘与绝望：“师尊，你渡得了天下苍生，渡得了世间万物，为何偏偏渡不了我？为何偏偏不渡我们之间的情？”

沈寻川的指尖微微蜷缩，浮尘上的流苏轻轻晃动，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痛楚

却很快被更深的淡漠覆盖

“我是你的师尊，职责是渡你修行，渡你明辨是非，而非与渡这份不该有的肮脏情愫。”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我之间，只有师徒之谊，何来情爱可言？”

贺西洲的心像是被忘川的冰水浸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三百年前，在昆仑雪顶

沈寻川为他挡下天雷，浑身是伤却依旧笑着对他说“别怕，师尊在”

想起在桃花树下，沈寻川教他抚琴，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背，带着温热的触感

想起在他生辰时，沈寻川用灵力凝出漫天流萤，说他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人

那些温柔的瞬间，那些隐晦的情意，难道都只是他的错觉吗？

“师尊，你骗人。”贺西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阶梯，瞬间凝结成冰

“你明明是在乎我的对不对？你明明对我动了情，可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就因为我是魔界余孽，就因为我们是师徒，你就要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沈寻川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不忍再看他痛苦的模样

他怎会不在乎？怎会没有动情？可他是清寒宗掌门，是正道的表率，岂能为感情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贺西洲体内的魔界血脉，早已注定了他们之间没有好的结局

更何况，贺西洲修的是无情道……沈寻川怎么忍心为了自己这份自认为肮脏的情愫，耽误贺西洲，耽误宗门

“多说无益。”沈寻川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淡漠，“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了结你这桩罪孽。”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道莹白的灵力，灵力中带着凛然的正道之气，朝着贺西洲射去

贺西洲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可是那灵力竟足足往心口偏离了好几公分，法力高深莫测的沈寻川怎么可能连一个静止不动的猎物都不能完美击中呢？

贺西洲丝毫没察觉偏离的灵力

他看着沈寻川，嘴角勾起一抹凄惨的笑容：“师尊…若有机会，我真想把你囚禁在身边，永生永世不得离开我…”

鲜血染红了他的玄衣，也染红了沈寻川的眼眸

沈寻川看着他缓缓倒下的身影，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他想上前，想抱住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可理智却死死地拉住了自己

断尘关的风依旧呼啸，奈何桥边的彼岸花盛开得妖冶夺目

沈寻川站在原地，看着贺西洲伤痕累累的身躯

终是不忍再看，转身一步步离开，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尖

回到宗门，无人的角落，他眼底的淡漠终于崩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与鲜血融为一体

他渡得了天下，渡得了世人，却终究渡不了自己，也渡不了那份深藏心底、不敢言说的情

贺西洲的师尊爱苍生，爱世人，却独独不敢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