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巨大的环形观影厅内流淌,寂静无声,唯有偶尔响起的、带着轻蔑的嗤笑打破沉寂。这是一个奇特的场所,两个独立的观影厅并立,一门之隔,分别对应着“国家”与“省份”。此刻,国家观影厅内,气氛压抑而微妙。
一道道身影按照座位上铭刻的名字落座,彼此间或点头致意,或冷漠无视。美利坚,金色的发丝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耀眼,他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里,长腿毫不客气地架在了前排的空椅背上,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正和身旁的英吉利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却时不时扫向入口处。
法兰西优雅地整理着袖口,对英吉利投来的挑剔目光回以白眼。俄羅斯坐在稍远些的位置,表情是一贯的冷硬,只是视线偶尔会掠过美那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日、韩等人则聚在另一侧,低声交谈,目光中带着某种等待好戏上演的期待。
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只剩下那个最不受欢迎的位置还空着。
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祂穿着样式简单、甚至有些陈旧的深色外套,脸上,一如既往地戴着那个纯白色的口罩,将鼻梁以下的容貌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颜色浅淡、此刻显得平静甚至有些空洞的眼眸。
祂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啧,终于来了。”美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厅的人都听见,“还以为某些人连这种场合都不敢露面了呢。”
日立刻附和着发出低低的嘲笑声。韩也撇了撇嘴,露出嫌恶的表情。
瓷仿佛没有听见,祂只是微微垂着眼睫,走向那个写有自己名字的、位于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那个位置,远离中心,靠近冰冷的金属墙壁,光线也最为昏暗。
没有人对祂的迟到表示疑问,也没有人关心祂是否遇到了麻烦。更多的目光是漠然,或是隐藏在漠然之下的鄙夷——一个靠着口罩藏头露尾、实力微弱又惹人厌的存在,不值得他们投注太多注意力。过去不是没人想过扯下那碍眼的口罩,看看下面到底藏着怎样的不堪,但一种莫名的抵触和“脏手”的想法,让这种念头始终停留在想法层面。
瓷安静地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祂的目光落在前方尚未亮起的巨大荧幕上,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与恶意都与祂无关。
美看着瓷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觉得无趣,又带着几分不爽。他习惯性地想再刺几句,却被广播里响起的冰冷电子音打断。
【请各位按照座位就坐,观影即将开始。重复,请按照座位就坐。】
美嘁了一声,收回架在前排的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瘫着,视线却像黏在了瓷的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检测到主要观影人员已就位,开始载入影像片段……】
荧幕亮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些许昏暗。画面初始,是一片宁静的田园风光,远山如黛,近水潺潺,一座古朴的村落掩映在绿树之中。镜头缓缓推进,聚焦在田间一道正在弯腰劳作的身影上。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裤腿挽到膝盖,赤着脚踩在泥水里。祂的身形挺拔,动作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虽然看不到正脸,只有一个专注劳作的侧影和背影,但那鸦黑色的短发和露出的、线条流畅优美的颈部与手臂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哈?这是什么?农业科普片吗?”美第一个发出嘲讽,“让我们看这个?某个乡巴佬在种地?”
“大概也就只能做做这种事了。”日冷笑着接话。
英吉利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种画面拉低了他的格调。法兰西则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厅内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瓷依旧安静地看着屏幕,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却微微蜷缩了一下。只有祂自己知道,当屏幕亮起,那道身影出现时,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热流,突兀地从心脏位置蔓延开,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针扎似的细微疼痛,并不剧烈,却无法忽视。
这疼痛,伴随着画面中那道身影的每一个动作,悄然滋生。
荧幕上,那道身影直起腰,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望向远方的稻田。夕阳的余晖为祂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宁静而祥和。
然而,观影厅内的嘲讽声却越来越大。
“装模作样。”
“看着就恶心。”
就在这片嘈杂的恶意中,瓷微微吸了一口气,口罩下的唇瓣轻轻抿起,抵抗着那逐渐清晰的、源自力量缓慢回归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隐痛。
荧幕上的画面,依旧在播放着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日常。
但某种变化,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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