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 阴
清晨的雾还没散,我走进教室时,晨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影。手指刚碰到桌面,就摸到了粗糙的凸起——桌角又多了几道新的划痕,是圆规尖硬生生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藏在木纹里,像爬着几只黑色的虫,看得人心里发紧。
那行字我不敢仔细认,只瞥见“闷葫芦”“不合群”几个字眼,便慌忙移开视线,把课本往那边推了推,想遮住那些刺眼的痕迹。桌肚里的水杯没放稳,被课本一碰,“哐当”一声倒在地上。温水顺着桌腿往下淌,漫过瓷砖缝,正好打湿了同桌林薇薇的白色校服裙,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我吓得心脏骤停,手忙脚乱地想去捡水杯,嘴里刚挤出“对不……”两个字,林薇薇就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的声音尖得像针,扎得人耳膜发疼:“苏郁!你是不是故意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原本低头早读的同学纷纷抬起头,无数道目光聚过来,像密密麻麻的细刺,扎得我后背发烫。我攥着衣角,指尖用力得泛出白,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道歉。林薇薇往前迈了一步,抬手就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踉跄着撞到后面的课桌,书包从椅背上滑下来,课本、练习册、文具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一本数学练习册正好落在她脚边。
“谁让你昨天不帮我写作业?”她抬起脚,鞋跟狠狠碾在练习册上,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真以为装哑巴、躲着我,就能万事大吉?”
话音刚落,坐在后排的三个女生就围了过来。她们是林薇薇总黏在一起的同伴,平时就爱跟着她起哄。其中一个高个子女生弯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钢笔,在手里转了两圈,又猛地扔在地上,笔帽弹开,墨汁溅在白色的作业本上,像一朵丑陋的黑花。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伸手扯了扯我的马尾辫,力道大得让我头皮发麻,她却笑得一脸得意:“你这种没人疼的,就配用这些脏东西。”
有人拉开了我的书包拉链,手指在里面翻找着,最后掏出了我的日记本——那是我唯一能说心里话的地方,封面是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印着小小的雏菊。她们毫不在意我的阻拦,哗啦啦地翻着纸页,指甲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刺耳。“你们看,她还写‘希望明天是晴天’,真够矫情的。”其中一个女生念出声,语气里的嘲弄像冰碴子,砸得我浑身发冷。另一个人拿起铅笔,在那行字旁边乱涂乱画,黑色的墨渍像乌云一样蔓延开来,一点点盖住了我昨天写下的期盼。
我想抢回日记本,却被她们死死按住胳膊,手腕被捏得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却不敢掉下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看着她们把我的日记画得面目全非,看着我的书本被踩得皱巴巴的,页角卷了起来,像被丢弃的废纸。
上课铃终于响了,她们相视一笑,松开我,一哄而散。我蹲在地上,慢慢捡起散落的东西,手指碰到被踩脏的练习册,上面还留着鞋印,黏糊糊的。日记本的封面沾了泥点,里面的字迹被墨渍晕开,模糊一片,像我没忍住溢出来的眼泪。
老师走进教室时,我刚把书本勉强整理好,塞进桌肚。他扫了一眼教室,目光在我泛红的眼眶和林薇薇皱着的眉头之间转了转,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注意点,别影响课堂秩序”,就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题。我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心里空荡荡的——原来,我的委屈和狼狈,在别人眼里,只是“没注意”而已。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我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想等教室里的人走光了再离开。可刚走到楼梯间,林薇薇她们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堵住了我的去路。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林薇薇一把抢过我的书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课本、文具、笔记本滚得满地都是,有些顺着楼梯往下滑,落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用脚把那些东西往楼梯下面踢了踢,眼神里满是恶意:“明天把我的作业写好,字迹要工整,不许出错。不然……”她凑近我耳边,声音冷得像冰,“我就把你的日记贴到学校的公告栏上,让全校人都看看你有多矫情。”
我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看着我的东西散落在冰冷的楼梯上,像一堆没人要的垃圾。周围空荡荡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慢慢蹲下来,伸手去捡楼梯下面的课本,指尖碰到冰凉的瓷砖,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掉在了手背上,烫得吓人。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纸巾,一点点擦着日记本上的泥点和墨渍。可那些痕迹像刻在纸上的伤疤,怎么也擦不掉。我坐在书桌前,握着笔,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这些话。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墨渍还留在纸页上,像我心里抹不去的阴影。明天又要去学校,又要面对林薇薇她们,又要小心翼翼地活着。我看着日记本上模糊的字迹,忽然觉得很累。
明天,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