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霜又一次从那个相同的梦境中惊醒。
没有尖叫,没有冷汗,她只是倏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精准地聚焦,仿佛一台被瞬间启动的精密仪器。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躺着,抬起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腕上。指尖传来脉搏清晰的跳动,频率略快,但稳定。
“心率,92。”她无声地默念,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回响。
三分钟后,心率回落至75。她这才坐起身,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冷白的光线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她过于平静的面容,也照亮了床头柜上那个打开的药瓶,以及药瓶旁扣着的相框。
她没有去看相框,而是拿过放在一旁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极细的钢笔。翻开本子,里面是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的字迹,大多是案例分析和个人观察记录。她在最新一页写下日期,然后冷静地补充:
【凌晨3:17分,创伤性记忆闪回。内容:林薇坠落。持续时间:约47秒。生理反应:心率加速(峰值92),呼吸微促。主观情绪体验:无。】
写罢,她合上本子,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仿佛记录的只是一组无关紧要的实验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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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五十分,沈凌霜已经坐在了市中心那家知名心理咨询中心,属于她的诊疗室里。她穿着熨帖的白色丝质衬衫和灰色职业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她的办公室色调偏冷,除了必要的桌椅和书架,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唯一显眼的,是墙角一盆长势极好的绿萝,为这个过于理性的空间注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生命力。
她的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来访者,正在激动地诉说着家庭带来的压抑和痛苦。
“……他们从来不管我怎么想,只觉得我应该按照他们的安排生活!我快喘不过气了,医生,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沈凌霜安静地听着,手指间夹着一支笔,偶尔在记录本上点一下。她的眼神专注,却像一面光洁的冰湖,映出对方的激动,自身却不起波澜。
等来访者的倾诉告一段落,她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也就是说,你痛苦的根源,在于‘自我意志’与‘家庭期望’的冲突。而你解决冲突的方式,是沉浸在‘不被理解’的情绪中,并通过反复诉说进行强化。”
来访者愣住了,脸上的激动像是被冻住。沈医生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剥开了情绪的血肉,露出了底下的骨骼结构——真实,甚至真实得有些残酷。
“我……我不是在强化……”
“你是在寻求认同,还是寻求解决方案?”沈凌霜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如果寻求认同,我的认同无法改变你的家庭。如果寻求解决方案,那么我们需要讨论的是,如何在现有框架下,为你的‘自我意志’争取空间。这需要策略,而非情绪宣泄。”
来访者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低下头。他感到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无措,以及……一种奇特的、被引导着走向问题核心的清醒。这位沈医生,能治好他,但过程绝不会舒适。
送走来访者后,沈凌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手机响起,是她的心理督导。
“凌霜,上次跟你提过,关于你个人体验(心理咨询)的事……”
“张老师,我认为暂时不需要。”沈凌霜的回答礼貌而疏离,“我很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我们是医生,也需要清理自己的情绪垃圾。尤其是林薇的事之后……”
“正因如此,”沈凌霜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理解创伤形成的心理机制,远比沉溺于所谓的‘感受’更重要。机制可以分析,可以解决。感受只会干扰判断。”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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