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又似浓雾般散去。林朝暮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古旧的石屋里，墙上挂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灯芯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猛地站起身，四下张望。叶云乐就坐在墙角的木凳上，手里拿着一根草茎，和之前一样咬着。可那眼神，却比刚才冷了三分。
“你醒了。”他说。
林朝暮没有回应，只是盯着他看。他的模样没变，但那份熟悉感里多了一丝陌生的疏离，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她缓步走近，低声问：“这是哪儿？”
“不知道。”叶云乐淡淡道，“醒来就在了这儿。”
林朝暮皱眉：“刚才的幻境……不是师父安排的？”
“不清楚。”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但那个镇子，确实不是真的。”
林朝暮心头一沉：“他们到底在哪？”
叶云乐沉默片刻，才开口：“或许……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这话听上去像安慰，可林朝暮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她的族人还活着，但她还没找到他们。而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知道得比她说出来的更多。
她盯着他，语气冷了几分：“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叶云乐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低下头，把草茎吐了出来。
“叶云乐。”她声音压低，“我信你，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可如果你连真相都不告诉我，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他终于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有些事，你现在知道了，只会让你更痛苦。”
“我不怕痛苦。”她语气坚定，“我只怕被蒙在鼓里，再一次被人利用。”
这句话说得重，叶云乐也听懂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声音低沉：“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吗？当年你被关进地窖时，我也曾发誓要救你出去。可当我真的有能力做到时，却发现我已经站在了你最不想看到的位置。”
林朝暮愣住。
他回过头，目光直视她：“我不是没想告诉你。是我怕你听了之后，会恨我。”
空气一时凝滞，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林朝暮抿紧唇，缓步走近他：“那你现在告诉我，我还会恨你吗？”
叶云乐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按住额头，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你还记得那个天火之夜吗？”他低声问。
林朝暮点头：“怎么可能忘？那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夜。”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一夜会发生得那么突然？”叶云乐继续说，“为什么青云宗会在一夜之间决定灭你全族？”
林朝暮皱眉：“是红衣劫的命格……”
“不。”他打断她，“不是命格，是你师父。”
林朝暮一怔：“什么意思？”
叶云乐看着她，缓缓开口：“你师父早就知道你是‘红衣劫’。他知道你是那位强者留下的钥匙。但他也知道，若不将你送入轮回，你撑不过这一世。”
林朝暮脸色变了：“所以他就……让我族人替我死？”
“不是他。”叶云乐摇头，“是他求他们替你死。”
林朝暮整个人僵住。
“那一夜，并非青云宗下令灭你全族。”叶云乐声音低哑，“而是你族人自愿赴死。他们用族人的血，为你打开了轮回之门。而你师父，则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你的魂魄送入轮回。”
林朝暮嘴唇颤抖：“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会……”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你活下来，才能改变这一切。”叶云乐看着她，眼中带着痛意，“你师父说，这一世你会遇到一个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他会帮你完成使命，也会陪你面对所有真相。”
林朝暮胸口起伏，眼眶泛红：“那……他们现在到底在哪？”
“我不能说。”叶云乐低声回答，“但现在告诉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你又来了。”她声音哽咽，“每次都说不能说，每次都要我一个人承受。”
叶云乐看着她，眼中闪过不忍：“我不是不告诉你。我只是……不想你再次失去他们。”
林朝暮眼泪滑落，却没有抬手去擦。她站在原地，任由泪水打湿脸颊，像在消化这个残酷的事实。
良久，她终于开口：“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他们，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叶云乐没有犹豫：“我会。”
“不管他们变成什么样？”
“不管。”
林朝暮看着他，眼中有一瞬间的柔软。可这柔软很快就被理智取代，她收回视线，低声说：“那你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我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一次。”
叶云乐点头：“好。”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警觉，迅速退到墙边，屏住呼吸。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手中提着一盏油灯，面容苍老，却眼神清明。
“你们醒了。”他声音沙哑却温和。
林朝暮和叶云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老者走到桌边，放下灯，缓缓开口：“这里是‘归墟’。”
“归墟？”林朝暮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是天地间最后一道屏障。”老者缓缓道，“也是唯一能藏住你们的地方。”
林朝暮心头一跳：“你是谁？”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她：“你认得这个吗？”
林朝暮接过，瞳孔猛然一缩。那玉牌和她前世持有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符文更加古老，隐隐透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是……师父的东西？”她声音发颤。
老者点头：“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最后一道印记。它不仅能引你找到他，也能让你真正掌控‘红衣劫’的力量。”
林朝暮攥紧玉牌，心中五味杂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老者看着她，缓缓开口：“因为我曾经，也是‘红衣劫’。”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林朝暮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千年前的那场浩劫，我不是旁观者。”老者神色平静，“我是那位强者留下的第一代容器。”
林朝暮呼吸一滞，叶云乐也皱起眉头。
“我曾试图掌控这份力量，但失败了。”老者叹息，“我被天地之力反噬，魂魄被打散，只留下这一缕残念。我等了千年，就是为了等到你。”
林朝暮声音发紧：“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不是容器，也不是钥匙。”老者看着她，“你是命运的逆转者。”
林朝暮心头震动。
“你可以选择放弃力量，也可以选择掌控它。”老者继续道，“但无论你选哪条路，都会有人来阻止你。”
“谁？”她问。
“那些害怕你的人。”老者缓缓道，“包括……青云宗。”
林朝暮脸色骤变：“你是说，他们还没放弃杀我？”
“他们永远不会放弃。”老者语气沉重，“因为你的存在，意味着他们的终结。”
屋内陷入沉默。
半晌，林朝暮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该怎么做？”
老者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你想救你的族人，对吧？”
她点头。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老者缓缓道，“找到‘轮回之门’，打开它，让他们的魂魄回归。”
林朝暮心头一震：“轮回之门在哪里？”
“在九幽深渊。”老者答，“那是天地间最深处的禁地，也是唯一能让魂魄穿越生死的通道。”
“可那里……”叶云乐开口，“传说中从未有人活着出来。”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红衣劫’。”老者看向林朝暮，“你有。”
林朝暮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要去。”
“我知道你会。”老者露出一抹笑意，“但你要做好准备。这一路上，会有无数人想阻止你，甚至……背叛你。”
林朝暮看向叶云乐，后者迎上她的目光，坚定地说：“我会陪你。”
她点点头，将玉牌紧紧握在手中。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老者缓缓起身，指向门外：“现在。”
屋外，夜色深沉，风声呼啸。林朝暮迈出一步，踏入黑暗之中。叶云乐紧随其后，身影坚定。
归墟之外，未知的命运正悄然展开。
老者的身影在门前站定，夜风掀起他灰白的发丝。林朝暮迈出石屋的那一刻，一股湿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霜气。
“归墟……真的只有这一间屋子？”她问。
“你以为呢？”叶云乐低声说，语气里透着一丝警惕。
林朝暮没回嘴，只是环顾四周。视野里是一片荒芜的废墟，残垣断壁间爬满了枯藤，空气中弥漫着腐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远处的山影像一头伏地的巨兽，静默而压抑。
老者没有解释，只是一步步往前走。林朝暮和叶云乐跟在他身后，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我们要去哪儿？”林朝暮问。
“去门边。”老者答。
“什么门？”
“你很快就会看到。”
他们穿过一片倒塌的石桥，来到一处半埋在土里的巨大门框前。门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圈刻满符文的石框。林朝暮走近时，手心的玉牌忽然微微发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她伸手触碰门框上的符文，指尖刚一碰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她猛地缩回手，心跳剧烈加快。
“这是……”她皱眉。
“轮回之门的印记。”老者轻声道，“它还活着，只是被封印了。”
叶云乐站在她身旁，眉头紧锁：“谁封的？”
“你们不该问这个问题。”老者语气平静，“现在也不是时候。”
林朝暮盯着那扇残破的门，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似乎……曾经见过这道门。不，不是“见过”，是“走过”。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血色的天，燃烧的大地，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前，回头看着她，眼神悲悯又决绝。
她猛然睁开眼，呼吸急促。
“你怎么了？”叶云乐察觉她的异样，声音压低。
“我……”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老者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它已经开始回应你了。”
“什么意思？”她问。
“你的魂魄比你想象中记得更多。”老者缓缓道，“只是你还没准备好面对那些记忆。”
林朝暮心头一震，下意识握紧玉牌。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了？”她问。
“当你不再逃避的时候。”老者转身，背对着月光，“但现在，你得先学会信任。”
“信任谁？”她问。
“所有人。”老者看着她，“包括他。”
他的目光落在叶云乐身上。
叶云乐与他对视片刻，神色平静，没有躲闪。
林朝暮看着两人之间沉默的对峙，心里忽然有些发沉。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叶云乐，可现在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她以为的更远。
“我们回去吧。”老者开口，“今晚不宜久留。”
三人折返石屋，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回到屋里，老者关上门，在桌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轻轻推到林朝暮面前。
“这是你师父留下的。”他说，“里面记录了开启轮回之门的方法。”
林朝暮伸手接过，手指微微颤抖。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句话：
“红衣劫，命定之匙，轮回之门，唯有情动。”
她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复杂：“意思是，你必须找到一个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的人。”
林朝暮怔住。
叶云乐站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话后，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不是容器。”老者缓缓道，“你是钥匙。”
林朝暮低头看着那句话，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下。
“情动……”她喃喃。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跌倒的声音。叶云乐立刻警觉，迅速走到门边，手按在剑柄上。
“有人。”他说。
林朝暮也紧张起来，握紧玉牌。
老者却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们：“去开门吧。”
叶云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痕。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指节发白。
“救……命……”他声音虚弱，身子一晃，就要倒下。
林朝暮快步上前扶住他，叶云乐则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纸上写着一句话：
“青云宗已至，他们知道你在归墟。”
林朝暮的心猛地一沉。
少年在她怀里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没了气息。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老者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的夜色，轻声道：“他们来得比我想象中快。”
林朝暮攥紧玉牌，咬紧牙关。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
老者转过身，看着她，眼中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光。
“你想救族人，对吧？”
她点头。
“那就只能赌一把。”他说，“我们现在就出发，赶在他们之前，打开轮回之门。”
“可现在太危险了。”叶云乐皱眉，“他们已经在路上。”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等。”老者看着林朝暮，“你愿意吗？”
林朝暮看着手中的玉牌，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年，看着叶云乐那双藏不住担忧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我愿意。”
门外，风声呼啸，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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