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大暑这天。
庄家老宅,假山间溪水潺潺,清澈池底挤着几尾肥胖火鲤。
虞听止步拱桥,不愿去宴会厅。
想打道回府,可忆起出门前,爷爷的叮嘱。
——“听听,交朋友并不难。”
彼时她乖巧应声,实则65斤的小身板里64斤反骨。
为什么一定要她交朋友?
朋友能帮忙求导,还是能和她探讨麦克斯韦电磁场?
可爷爷显然有所期待,她并不想阳奉阴违。
烦。
想做几张IMO卷子冷静一下。
庄家佣人不敢打搅这位尊贵的小客人,送来鱼食后,便退远了些,垂首立于桥边。
日头盛,光线太刺目。
虞听旁挪几步,躲到遮阴处。双手扒着桥栏,探身去看鱼。
水面粼粼,她的轮廓倒影之外,几条红鲤悬在水中懒得游动,都挤在一处。
每一条都好肥,也好丑。
更烦了。
她捧起桥栏上的罐子,毫无预兆,直接将其倒扣。
霎时,鱼食倾巢而下。
褐色颗粒堆浮于水面,缓慢铺陈开,直到完全遮盖这一片。
水中鱼再看不见。
佣人瞠目结舌,却见小客人漫不经心地放下空罐子,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喂,”
少年长腿迈上拱桥,探身看一眼被污染的水面,接着扭头回望女孩。
“它们惹你了?”
明显是在跟她讲话。
虞听懒懒侧眸,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瞧着与她差不多年纪,身形高瘦,盛装打扮。
应当也是生日宴的客人。
她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继续看水面。
庄羡靠近两步,垂首看着面无表情的女孩,又问一遍:“这些鱼怎么惹到你?”
态度谈不上强势,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仅是因为好奇。
虞听仍旧没搭理,甚至连余光都不带看他,无声排斥。
庄羡能理解,毕竟互相陌生,防备也应当。
但没解惑,他不想走。
于是,学着虞听的动作,手搭桥栏,上身微倾,也朝下看。
脚下这块水域,面上漂浮着一层褐色鱼食,早看不见鱼。
少年更困惑了。
她在看什么?
鱼食?
不对,她应该是讨厌鲤鱼,所以才倒鱼食遮住!
庄羡:“……”
这性子,怎么比他还霸道。
“你喜欢鳄鱼吗?”他侧头,试探着问,“我养了几只,要不要带你去看?”
等待几秒,女孩没言语。
“我不是坏人,我叫庄羡。”
把名字告诉她之后,又问:“你是不是不开心?还是跟爸妈吵架了?”
“对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受邀来参加他生日宴的客人,要么是亲戚,要么跟父母有生意来往,但庄羡从未见过她。
虞听依旧不出声。
庄羡没辙了,挠挠头:“这里好热,跟我去正厅吧,那儿有冰淇淋。”
前前后后,不管说什么,女孩始终无动于衷,像没听到一样。
庄羡眉心微动,目光不禁转至她莹白的耳廓。
难道她听不见?
忽而,一阵风吹来,刮起女孩脸侧的刘海,溪水折射出的光映入她瞳眸,莹润又明亮。
庄羡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吓唬道,“欸,你头发上有只毛毛虫。”
虞听:……
真幼稚。
她不胜其烦地闭了闭眼,思考着,怎么才能让他闭嘴。
风歇了。
四面八方涌上更猛烈的闷热。
对于方才那个恶作剧,女孩仍无半点反应,庄羡似乎终于确定什么,肩膀微微耷拉下来。
有些懊丧。
怎么办,他不会手语。
正当束手无策时,女孩忽然掀眼看来。
眼神直白,没有半点迂回。
骤然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庄羡短暂呆怔。
无悲无喜,无波无澜,这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拥有的一双眼?
然而不待他细究,下一秒,眼睛主人开口了。
“走开,别烦我。”
五个字,口吻跟表情同样冷漠,却险些让他激动得蹦起来。
“天阿!你…你听得见!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居然会说话!”惊喜大于惊诧,庄羡目光灼灼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
虞听:?
她会说话,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少年长得高,虞听看他须得仰头。
面前的人眉眼弯弯,咧开嘴,两排大白牙齐齐出来晒太阳。
虞听怔了怔。
他很开心?
因为她会说话?
莫名其妙。
脑子怕不是被僵尸吃了?
虞听转身就走,生日宴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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