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将灯火辉煌的酒店远远抛在身后。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和苏晚此刻纷乱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她紧贴着车窗坐着，尽可能拉开与旁边陆沉舟的距离。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像模糊的光带，无法在她脑中留下任何痕迹。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边这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身上。
他自上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车内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以及他平稳的呼吸。苏晚甚至不敢大口喘气，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方带着雪松冷香的手帕，仿佛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
【情绪比预想中稳定。很好，承受能力是合作的基础。】
陆沉舟的心声突然传来，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苏晚背脊一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她讨厌这种被审视、被评估的感觉，尤其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守卫森严的别墅区，停在一栋设计极简、线条冷硬的现代风格建筑前。别墅里灯火通明，却莫名透着一股没有人气的冷清。
一个穿着严谨三件套、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候在玄关，见到陆沉舟，微微躬身：“陆先生，苏小姐。”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
“这位是陈律师。”陆沉舟简单介绍，操控轮椅径直驶向客厅，“去书房谈。”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书，另一面则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的夜景。装修风格和别墅外观一致，冷色调，线条利落，除了必要的家具和办公设备，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像它的主人一样，克制、高效，不带一丝温情。
苏晚在巨大的书桌对面坐下，陈律师将那份文件夹推到她面前。
“苏小姐，这是陆先生草拟的《合作协议》草案，请您过目。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问我。”陈律师的语气专业而疏离。
苏晚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文件夹。协议文本严谨、细致，完全像一份商业合作合同。
条款清晰地列明：
*合作期限：两年。
*双方义务：苏晚需以“陆太太”身份配合陆沉舟出席一切必要社交场合，维护双方公众形象，并居住在指定住所（即这栋别墅）。陆沉舟则需提供上述住所、生活保障、人身安全庇护，并在合作期间，动用资源为苏晚成立个人工作室，支持其专业发展。
*保密条款：严禁向任何第三方透露协议内容。
*特别约定：婚姻存续期间，双方私人生活互不干涉。未经对方同意，不得有任何亲密接触。
*报酬：合作期满，苏晚可获得一笔天文数字的现金补偿，以及陆沉舟名下相关文化产业的优先合作权。
每一条都清晰得可怕。尤其是“互不干涉私人生活”和“不得有亲密接触”的条款，像两条冰冷的界线，划清了这场合作的性质。苏晚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冷笑，果然是一场纯粹的、冷冰冰的交易。
【重点看第7页第3条和第11页的附加条款。】
陆沉舟的心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苏晚依言翻到第7页，那条是关于“住所安排”。写明她将拥有别墅二楼东侧套间的独立使用权，而陆沉舟的房间和工作区主要在一楼及西侧。泾渭分明。
她又翻到第11页的附加条款。其中一条引起了她的注意：“协议期内，若乙方（苏晚）因本协议约定事宜，遭受来自甲方（陆沉舟）家族成员或其他第三方的人身攻击、名誉损害或财产损失，甲方有义务无条件提供庇护，并协助乙方追究对方责任，所需一切费用由甲方承担。”
这一条，几乎是为她量身定做，精准地预判了她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来自陆明轩母子的报复。保护力度之大，远超一份单纯“合作”协议的需要。
更让她心惊的是另一条：“协议生效后三个月经协商评估，甲方需无条件注资协助乙方成立个人工作室，并保证其初期运营的独立性。”
这不只是庇护，这是要扶植她的事业。他甚至连她想要什么，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看来是看到了。反应如何？惊讶？警惕？还是……感激？】
苏晚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陆沉舟。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轮椅扶手。
“陆先生，”苏晚放下协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这份协议，条件优厚得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附加条款里的保护和支持，似乎已经超出了‘合作’的范畴。”
陆沉舟神色不变：“一份稳固的合作，需要确保盟友的安全和价值。这只是基本的风险投资。苏小姐值得这个价码。”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一笔普通的生意。
【投资？不，这是套牢。让她习惯我的庇护，习惯我给予的一切。习惯，是依赖的开始。】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套牢？依赖的开始？这个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目标，真的仅仅是找一个合作伙伴来应付家族吗？
疑窦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阅协议。当看到报酬条款里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时，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还有这笔补偿金。恕我直言，即便算上我这两年的‘劳务费’和您承诺的资源，这个数字也远远超出了市场行情。陆先生，您真的不做亏本的生意吗？”
陆沉舟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从不做亏本生意。”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我认为苏小姐的潜力，远不止这个数字。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
“相较于十年前我错失的那个机会，这点投入，不算什么。”
十年前？错失的机会？
苏晚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她和这位陆家小叔没有任何交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几乎是同时，她听到了陆沉舟似乎带着一丝懊恼和迅速掩饰的心声：
【……失言了。】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律师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苏晚的大脑飞速运转。十年前？她还在上大学，除了埋头苦读就是参加一些……学术活动？难道……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陆沉舟已经迅速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公事公办：
“条款都已明确。苏小姐如果觉得没有问题，现在就可以签字。如果还有疑虑，”他示意了一下书房门口，“陈律师可以立刻送你回家。选择权，始终在你手上。”
他把选择权又一次抛给了她。用那份优厚到诡异的协议，用那个语焉不详的“十年前”，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
苏晚看着眼前这份协议，又看向窗外那片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回家？回那个可能已经被陆明轩母亲电话轰炸、充满责难和压力的家？还是留在这里，踏入这个明显充满未知风险，却也可能唯一能让她绝地反击的棋局？
她想起了陆明轩和白芊芊恶心的嘴脸，想起了那些嘲讽、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股不甘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她需要力量，需要平台，需要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的机会。而眼前这个男人，提供了这一切。
即使这是一杯毒酒，她也必须先喝下去解渴。更何况，她有读心术这个不算作弊的作弊器，或许能让她在这场危险的游戏里，多一分自保的筹码。
至于那个“十年前”……来日方长，她总会弄清楚的。
深吸一口气，苏晚拿起桌上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决心。
“我签。”
她没有再看陆沉舟，而是径直在协议末尾，乙方签名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寂静的书房里，如同命运的齿轮开始咬合转动。
当她放下笔，抬起头时，正好对上陆沉舟的目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成了。】
她清晰地听到了他内心传来的、一声极轻的、仿佛尘埃落定的叹息。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一句：
【苏晚，这次，你再也跑不掉了。】
一股寒意，伴随着巨大的谜团，瞬间将苏晚包裹。她签下的，仅仅是一份合作协议吗？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像是亲手打开了一个精心为她准备的笼子？而这个下棋的人，他的目光，似乎早已穿透了时光，落在了她身上，不止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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