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九月的午后，阳光依旧毒辣，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崇明中学高二开学第一天，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一种懒洋洋的躁动。

沈依贺单肩挎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在林荫道上。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最上面一颗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身姿挺拔如松。186cm的身高在人群中本就显眼，加上那张过分清秀俊美的脸和眼角那颗若有若无的泪痣，引得不少女生侧目窃语。

他对这些目光早已免疫，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他是年级公认的学神，老师眼中的宝贝，举止优雅得体，完美得不真实。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张美人皮囊下，藏着怎样截然不同的灵魂。

学校后街的一条小巷，是另一个世界。喧嚣、杂乱，充斥着烟味和少年人虚张声势的叫骂。

沈依贺拐进巷子，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他来这里取点东西——一部不记名的手机，用于处理一些“校外事务”。

巷子深处，一场对峙正在进行。

四五个穿着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围着一个穿着崇明校服的男生。那男生个子不高，背对着沈依贺，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

“江知许，你小子可以啊，躲了我们龙哥一个星期了？钱呢？”一个黄毛青年叼着烟，用食指戳着那男生的胸口。

被叫做江知许的男生猛地拍开黄毛的手，声音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努力装出凶狠：“手拿开！说了下周还，听不懂人话？”

“哟呵，还挺横？”另一个胖子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江知许脸上，“今天不给钱，就别想全须全尾地回学校！”

江知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的色厉内荏。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半框眼镜，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我说了会还！你们再逼我，一分钱都拿不到！”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失去了耐心，抬手就欲扇过去。

江知许瞳孔一缩，下意识地闭眼偏头，准备硬扛这一下。

预想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白皙修长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黄毛的手腕。那手指的力量大得惊人，黄毛疼得龇牙咧嘴。

“谁他妈……”黄毛怒骂着回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好看，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在巷子昏暗的光线下，却像浸了寒潭的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眼睛的主人，正是沈依贺。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江知许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后者完全挡在了后面。

“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学生，不好看吧？”沈依贺开口，声音清朗温和，与他眼神里的冷意形成诡异反差。

“关你屁事！你他妈谁啊？”胖子叫嚣着。

沈依贺松开黄毛的手腕，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动作优雅得像在弹钢琴。“我是他同学。”他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江知许。

江知许此刻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仰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高他一个多头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这人……是谁？我们班的？不可能，这么扎眼的人，他不可能没印象。而且，他怎么会帮自己？

沈依贺转回头，看着那几个混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欠你们多少钱？”

“连本带利，一千五！”黄毛揉着手腕，恶狠狠地说。

沈依贺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真皮钱包。他慢条斯理地抽出十五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数数。”

混混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黄毛接过钱，飞快地数了一遍，脸色变幻不定。

“钱清了，以后别再找他麻烦。”沈依贺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黄毛看了看沈依贺，又瞪了江知许一眼，啐了一口：“算你小子走运！我们走！”一行人悻悻地离开了小巷。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阳光移动的声音。

江知许还处在震惊中，他看着沈依贺转过身，正面朝向自己。逆着光，沈依贺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张脸精致得不像真人，尤其是那颗眼角的泪痣，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妖冶。他的眼睛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关切的笑意。

“没事吧？”沈依贺问，声音轻柔。

“……没，没事。”江知许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那个……钱，我会还你的。”

“不急。”沈依贺笑了笑，目光落在江知许被扯得有些变形的衣领上，伸手想帮他整理一下。

江知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往后一缩，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语气重新变得硬邦邦的：“我自己来！”他胡乱地整理着衣领，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沈依贺。

沈依贺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插进裤兜里。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近距离看，江知许确实长得……很对他胃口。皮肤很白，鼻子挺翘，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那副半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有点傻气，又有点乖，跟他刚才那副“社会人”的做派形成强烈反差。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明明很窘迫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像只虚张声势的幼兽。

“你是高二几班的？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沈依贺找了个话题。

“七班。”江知许闷声回答，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警惕和疑惑，“你呢？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依贺，一班。”沈依贺报上名字，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路过，看不惯以多欺少而已。”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江知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班的学霸，怎么会“路过”这种地方？而且，他那掏钱的动作也太熟练了。

“哦……谢了。”江知许干巴巴地道谢，心里盘算着怎么尽快离开这尴尬的场面。“钱我下周……不，下个月一定还你！”

“都说了不急。”沈依贺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凑近江知许，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调侃，“不过，下次再被人堵，可以报我的名字。”

他靠得太近了，江知许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类似雪松的清爽气息，和他平时接触的那些满身烟味汗味的混混完全不同。江知许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谁、谁要报你的名字！”他猛地后退，差点绊倒，语气更冲了，“我自己能解决！”

沈依贺直起身，看着他通红耳朵，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好吧。快上课了，一起回学校？”

“不用！你先走！”江知许几乎是立刻拒绝。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沈依贺也不强求，点了点头：“那，教室见。”说完，便转身，迈着长腿，悠闲地走出了小巷。

直到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江知许才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心里乱成一团麻。

沈依贺……一班那个传说中的学神？他怎么会是……这样的？看起来那么温柔，可刚才抓住黄毛手腕时的那股狠劲，还有那双冰冷的眼睛，绝对不是错觉。

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江知许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像是好奇，又像是……玩味？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莫名地有点心跳加速。

“妈的，见鬼了。”江知许低声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他烦躁地把烟拿下来，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戴好帽子，压了压帽檐，确定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拽”之后，才双手插兜，晃悠着往学校走去。只是脑海里，那个眼角有泪痣、笑容温和又带着几分邪气的俊美面孔，怎么也挥之不去。

初见，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各自的世界里，漾开了无人知晓的涟漪。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沈依贺，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他回想着江知许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还有那强装镇定却红透的耳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江知许……”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颗新奇的水果糖，外壳是硬的，里面却可能是意想不到的酸甜。

“看来，这枯燥的高中生活，会变得有趣起来了。”

阳光正好，穿过树叶，在他完美的侧颜上跳跃。一场始于“初见”的暗恋与追逐，正式拉开了序幕。而此刻的江知许还不知道，这个看似偶然的相遇，将会如何深刻地改变他未来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