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雪

猗窝座安静下来后，只觉得肩头那点柔软的触感还残着暖意，鼻间萦绕的清浅气息像山间晨雾，淡得抓不住，却又熨帖得让人安心。他缓缓直起身，看了眼还红着眼圈的恋雪，没说什么，只是半蹲下身，后背对着她。

“上来。”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没有平日的冷硬，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和。

恋雪愣了愣，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气，慢慢爬上了他的背。他的肩膀很结实，后背也暖暖的，贴在上面，莫名就让人忘了刚才的恐惧和委屈。

猗窝座站起身，动作轻柔得不像他，生怕颠着了背上的小姑娘。他迈开脚步，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脚步稳健，没有一丝摇晃。恋雪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的，像山涧的鼓点，让人心里安定下来。

回到山洞，猗窝座先小心翼翼地把恋雪放下来，让她靠在石壁上坐好，然后才转身在山洞里翻找起来。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看到过一些干燥的草药，还有些干净的布条，大概是以前有人在这里住过留下的。

很快，他就找来了草药和布条。他蹲在恋雪面前，轻轻抬起她崴伤的脚踝，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恋雪被他碰得微微一颤，脚踝还有点疼，却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的神情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地落在她的脚踝上，一点一点地把草药嚼碎，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肿胀的地方，再用布条慢慢缠好，松紧恰到好处。整个过程，他没说一句话，可那份温柔，却像火堆里的暖意，一点点漫进了恋雪的心里。

“好了，别乱动，过两天就不疼了。”包扎完，他才抬起头，看了恋雪一眼，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少了几分疏离。

恋雪点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猗窝座没应声，只是站起身，又转身走出了山洞。恋雪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心里又好奇又有点期待。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鱼，大概是从附近的溪水里抓来的。

他走到火堆边，熟练地生起火，然后把鱼处理干净，用木棍串起来，架在火堆上烤。火焰“噼啪”地跳着，鱼皮很快就烤得金黄，滋滋地冒油，诱人的香气又一次在山洞里弥漫开来。

恋雪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烫。

猗窝座把烤好的鱼取下来，递到她面前，“吃吧。”

恋雪接过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鱼肉又香又嫩，带着淡淡的烟火气，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她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忍不住看向猗窝座，见他只是看着自己，没有要吃的意思，便疑惑地问：“你不吃吗？”

猗窝座的心顿了一下。他是鬼，哪里需要吃这些东西？他擅长的，是吃人啊。可这话，他怎么能跟她说？说了，她不吓跑才怪。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手从烤架上也扯了一小块鱼肉，假模假样地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却没咽下去，等她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吐掉了。

恋雪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是觉得，经过刚才他救自己那一下，心里对他多了点信任。这个男人看起来冷冷的，不爱说话，可心肠好像也没那么坏，还会给自己包扎伤口，给自己烤鱼吃。只是，他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让人忍不住想探究。

吃完鱼，恋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感觉浑身都暖和了，也有了力气。她看着猗窝座，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叫素山恋雪，你叫什么呀？”

猗窝座沉默了一会儿，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他的名字了，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有名字的人。

“猗窝座。”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猗窝座？”恋雪歪着头，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你好呀，猗窝座！”

那笑容太干净，太明媚，像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一下子就闯进了猗窝座沉寂了百年的心湖，漾起了圈圈涟漪。他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竟忘了反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用这样灿烂的笑容，叫着他的名字跟他问好。

恋雪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好奇心更重了。她凑近了一点，小声问：“猗窝座，你白天都去哪里了呀？我等了你好久都没等到你。”

又问：“还有还有，你是干什么的呀？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山林里？”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眼里满是好奇。

猗窝座被她问得有些头疼。白天去哪里？他是鬼，白天只能躲在阴暗的地方，见不得阳光，这话能跟她说吗？干什么的？他是鬼，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这话又能跟她说吗？

他皱了皱眉，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编个合适的理由。江湖侠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有点想笑。他这样的鬼，跟侠客哪里沾得上边？可看着恋雪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他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是江湖侠客，白天出去行侠仗义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幸好光线暗，恋雪看不出来。

恋雪眼睛一亮，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哇，原来你是侠客呀！好厉害！”

看着她崇拜的样子，猗窝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还是补充了一句：“以后出去，会跟你说一声。”

他心里想着，自己最近真是太奇怪了。以前的他，眼里只有变强，只有厮杀，什么时候对一个人类小姑娘这么上心过？还编这种离谱的谎话骗她。算了，就当是在山林里抓了只小兔子养着吧，这么小一只，又这么笨，放她自己在山林里，迟早被什么东西吃了。

恋雪得到了答案，心里的好奇心暂时得到了满足。大概是白天跑了太多路，又受了惊吓，现在吃饱喝足，困意又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顾不上再问问题，往火堆边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

“我好困，又要睡觉啦……”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

猗窝座看着她熟睡的模样，眼神柔和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注意到她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衣服，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看起来有些破旧了。

他心里一动，意识到一直住在这个山洞里也不是办法。这里又冷又简陋，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受苦。而且，山洞里什么都没有，连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恋雪，又看了看洞外黑漆漆的夜色。也好，今晚就出去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空置的屋子，或者能住人的地方。

他轻轻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惊扰了恋雪的好梦。走到洞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火堆的光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安静又乖巧。

猗窝座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责任感。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夜色里。山林的夜晚依旧寒冷，风也很大，可他的脚步却很坚定。他要找一个能让她安安稳稳住下来的地方，一个能让她不用再受冻，不用再害怕的地方。

就像他心里想的那样，既然把这只小兔子捡回来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至少，在他还能护住她的时候，不让她受一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