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推着,不紧不慢地过了几日。盛墨兰已逐渐适应了这具幼小身体带来的种种不便,也更能将那份不属于孩童的深沉心机,完美地隐藏在懵懂天真的表象之下。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林栖阁内暖意融融。盛墨兰正被林噙霜抱在怀里,听着她低声细语地教认一些简单的字块,门外传来了丫鬟通传的声音:“老太太来了。”
林噙霜闻言,立刻收敛了方才的亲昵随意,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将墨兰放下,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迎了出去。
“给母亲请安。”林噙霜的声音柔婉动听。
盛墨兰抬起眼,看着那位被簇拥着走进来的老妇人——盛家老太太,她名义上的祖母。老太太穿着赭石色缠枝纹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锐利,通身的气度带着历经世事的沉淀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的目光先是淡淡扫过行礼的林噙霜,并未多做停留,随即落在了站在地上的盛墨兰身上。
“墨丫头今日看着精神不错。”老太太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身后跟着的房妈妈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劳祖母挂心,墨兰好多了。”盛墨兰依着规矩,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声音软糯。她垂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老太太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羽毛扫过皮肤,让她心底那股被压抑的寒意再次翻涌。
前世,这位祖母永远是这般模样。看似公正,实则心早就偏到了咯吱窝。她盛墨兰无论多么努力读书习字,多么力求表现,在祖母眼中,永远比不上那个养在她身边、惯会装乖卖巧的盛明兰!
老太太微微颔首,示意房妈妈将锦盒放下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对小巧的银铃铛。
“这些点心拿着吃吧。铃铛给墨丫头戴着玩,响动清脆,也免得她乱跑磕碰着。”老太太说着,视线却已转向林噙霜,语气淡了几分,“明兰那孩子前几日有些咳嗽,如今刚好,身子还弱。我瞧着你这儿有上回纮儿带来的血燕,一会儿让房妈妈拿些回去,给明丫头补补身子。”
林噙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随即又迅速绽开,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是,母亲说的是。明丫头身子要紧,媳妇这就让人去取。”她声音依旧柔顺,但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捏紧了。
盛墨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
那血燕,是父亲前几日才赏给林栖阁的,统共也没多少。老太太张口就要拿去给盛明兰,何曾想过她林栖阁半分?何曾想过她盛墨兰也需要滋补?
偏心!赤裸裸的偏心!
前世积累的委屈与不公,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她记得,从小到大,但凡有什么好东西,祖母总是第一个想到盛明兰。她盛墨兰得到的,永远都是这看似周到、实则敷衍的“例行赏赐”。就连她最后嫁入梁家,祖母也未曾真心为她打算过,反而处处告诫她要安分守己!
凭什么?就因为她盛明兰养在祖母身边?就因为她是卫小娘生的,就活该得到所有怜爱?而自己,因为是林噙霜的女儿,就活该被如此区别对待?
恨意,如同细密的针,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目标人物‘盛老太太’(偏心行为)已记录。仇恨度+5。请宿主保持冷静,维持人设。】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让她骤然回神。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怨恨强行压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羽翼未丰,不能表露半分。
她抬起小脸,努力挤出一个符合年龄的、带着点怯生生又有些渴望的表情,看着那对银铃铛,小声说:“谢谢祖母,铃铛很好看。”却没有像真正的小孩那样立刻去拿。
老太太见她这般“懂事”,面色稍霁,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又交代了林噙霜几句“用心伺候主君”、“谨守本分”之类的话,便带着房妈妈,拿着那盒血燕离开了林栖阁。
林噙霜送走老太太,回转过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郁。她一把将盛墨兰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墨儿,你看到了吗?在这家里,我们娘俩就是外人!老太太心里只有她养的那个!什么好的都紧着葳蕤轩和那个小贱种!”
她捧着盛墨兰的脸,眼神灼灼:“你一定要争气!要比那盛明兰强一百倍,一千倍!你要读书,要学画,要把你爹爹的心牢牢抓住!将来,更要嫁入高门,做那人上人!让所有轻贱我们的人,都只能仰望着你!听见没有!”
盛墨兰看着母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野心、不甘与一丝惶恐的光芒,心中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重重地点头,用最乖巧的声音应道:“墨儿听见了,墨儿一定争气,让娘亲过上好日子,让所有人都羡慕娘亲。”
这话取悦了林噙霜,她再次将女儿紧紧抱住:“好墨儿,娘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
而伏在林噙霜怀里的盛墨兰,眼神却幽深如古井。
争气?自然要争。
嫁入高门?不,她的目标,是那世间女子所能企及的至高之位——凤冠!
祖母,您今日的偏心,他日,我定会让您亲眼看着,您最看重的盛家,是如何因我这个您看不上的孙女,而荣耀加身。也要您尝尝,被至亲之人冷落、权势旁落,是何等滋味!
盛老太太今日之行,如同在她心中本就燃烧的恨意之火上,又添了一瓢热油。
这恨意,将是她前行路上,最冰冷也最灼热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