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一轮残月隐于铅云之后,只偶尔透出几缕惨白的光,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天边最后一抹青灰色也早已被黑暗吞噬
只剩下几颗孤星,冷冷地悬在高空,仿佛天上的那些所谓神仙,寂寞而遥远
风,自北面荒芜的山岭间吹来,带着初冬的寒意,穿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街角的枯树上,最后几片残叶在风中颤抖,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镇的街道上,青石板泛着幽幽的微光,那是常年被人踩踏和雨水冲刷留下的痕迹。一盏孤灯悬挂在客栈门前,灯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灯火摇曳,投下扭曲的影子,将客栈门前的"悦来"二字映得忽明忽暗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却很快又被黑暗吞没,仿佛连狗儿都不愿在这般诡异的夜里多作声响
酒肆的后院里,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掠过墙头,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一瞬,随即又消失不见
客栈内,烛火摇曳,将木质的梁柱映照得忽明忽暗。大堂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桌客人,却无一人言语,只有筷子偶尔碰触碗碟的轻响,和窗外风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萧索
角落里,一个身着黑衣的独行者独自饮酒,她的脸半隐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刀,不时扫向客栈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了夜的寂静,紧接着是马蹄踏碎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凉城的夜,永远不会平静
马蹄声如骤雨般逼近,转眼已到客栈门前。那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喷着白气,四蹄在青石板上擦出点点火星
马上端坐着一个披着蓑衣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听得蓑衣下传出低沉的嗓音:"店家,来间上房!"
客栈掌柜的连忙从柜台后探出头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那蓑衣人的斗笠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腰间那柄乌鞘长剑的锋芒——剑柄上镶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客官,只剩...只剩西厢房了。"掌柜的搓着手,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角落里的黑衣独行者
蓑衣人似乎并未在意,随手抛下一锭银子:"足够了"
就在此时,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客栈内的烛火猛地一颤,几乎要熄灭
角落里的黑衣女子缓缓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她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推向唇边,指尖却已悄然搭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哒、哒、哒——"又是一串脚步声,从客栈后院传来,比先前那匹马的蹄声更为轻巧,却同样坚定有力。掌柜的脸色变了变,低声道:"这...这是..."
话音未落,客栈的后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肩上扛着一个麻布包袱,看似寻常,走起路来却如鬼魅般无声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右手始终藏在袖中,袖口隐约可见金属的反光
"三更半夜,这位客官..."掌柜的结结巴巴道。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向柜台,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影"字。掌柜的一见那令牌,面色顿时煞白,连连点头:"是、是,上房有的是,客官请随我来。"
角落里的黑衣女子目光一凝,手中的酒杯悄然放下。她眯起眼睛,视线在那灰衣人与先前的蓑衣人之间来回游移,忽然发现那两人虽然看似毫无交集,却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黑衣女子终于站起身来,黑色斗篷在风中轻轻摆动
她缓步走向柜台,声音低沉而平静:"掌柜的,给我也准备一间上房,要靠近后院的"
掌柜的连忙点头,却在递钥匙时手微微发抖:"姑、姑娘,今夜怕是不太平,您若是能..."
"无妨。"女子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柜台上,"这够了吗?"
铜钱落在柜台上的声音清脆异常,掌柜的刚要接过,却见那铜钱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正面刻着“千金买命”反面是一个血红的“杀”
掌柜的手猛地缩回,脸色煞白:"这...这是..."
女子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空壳人偶,语调像是机械般的一句一句的往外蹦:"追命钱,放心,不是给你"
蓑衣人闻言,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双冰冷如霜的眼睛
"咔嚓"一声脆响,弯刀脱手飞出,钉入客栈房梁三寸有余
黑衣女子眉头紧锁,眼神凌厉如刀
那弯刀钉入房梁的刹那,整个客栈为之一静。刀柄犹自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黑衣女子眼神一凝,长刀已然出鞘三寸,刀尖斜指地面,随时准备出击。
蓑衣人缓缓抬头,斗笠下隐约可见一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他并未去拔那钉在房梁上的弯刀,只是静静地看着黑衣女子,声音低沉如夜风中的松涛:"姑娘好警觉"
灰衣人袖中的金属反光一闪而逝,他不动声色地将麻布包袱往肩上提了提,右手依然隐藏在袖中,却已悄然握住了什么,他缓步走向柜台,声音沙哑:"掌柜的,带路"
掌柜的吓得双腿发软,连忙点头哈腰,却在对上黑衣女子的眼神时又是一个哆嗦
那枚泛着青光的铜钱依然静静地躺在柜台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黑衣女子收回刀,却并未放松警惕。她缓步走向楼梯,黑色斗篷在风中轻轻摆动,目光却不时扫过蓑衣人与灰衣人
"掌柜的,"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上房在楼上,可要我带路?"
"不、不用了!"掌柜的连忙摆手,声音发颤,"小的...小的带这位客官上去!"他慌忙转向灰衣人,却在对上那隐藏在袖中的金属反光时又是一个激灵
蓑衣人缓缓站起身,乌鞘长剑在手中轻转,剑柄上的暗红色宝石在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芒。他迈步走向楼梯,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门前,掌柜的掏出一把钥匙,手抖得几乎插不进锁孔
黑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长刀依然在鞘中,却给人一种随时会出鞘的感觉
"嘎吱——"房门被推开,掌柜的连忙侧身,让灰衣人先进去。就在灰衣人跨入房门的瞬间,他袖中的链子枪突然出手,直取掌柜的咽喉!
"叮!"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链子枪被一柄墨色长剑拦住。
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立于灰衣人身后,墨剑剑锋抵住链子枪的尖端,寒光凛冽
"陆长卿,我了解你,你办事,向来独来独往"白衣人声音清冷,"这次跟着凑什么热闹?"
灰衣人眼中寒光一闪,链子枪在袖中灵活转动,竟然在狭小的空间内连连出招,逼得白衣人连退数步。","灰衣人冷笑,"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何故插手?"
"因为今夜凉城,死的只能是该死之人"白衣人墨剑归鞘,语气淡漠如冰
与此同时,楼下的蓑衣人也已步入自己的房间,他反手关上门,斗笠下的刀疤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鸷
他缓步走向窗边,掀开一角窗帘,恰好看到白衣人与灰衣人对峙的场景
"有趣"蓑衣人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抚过剑柄上的暗红色宝石,那宝石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仿佛有生命一般
黑衣女子站在走廊中央,目光在白衣人、灰衣人与远处的蓑衣人之间来回游移
她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但也担心到手的银子飞了,权衡利弊之下她回了自己定的客房
"嘎吱——"二楼走廊尽头的客房门被推开,黑衣女子步入其中,反手将门闩上。她走到窗前,掀开一角窗帘,恰好能看到楼下客栈大门外逐渐聚集的红灯笼
这黑衣女子此次行动是为了找到京城王家“流落在外”的“小姐”
黑衣女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开窗帘,眼神如寒潭映月,冷冷注视着楼下渐次亮起的红灯笼。风雪愈急,那些灯笼在狂风中摇晃,将客栈门前的青石板路映照得一片猩红,宛如一条血河横亘在夜色中
"王家小姐..."她低声呢喃,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流落在外?怕是早被当成棋子,扔进这盘血局里了"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黑衣女子耳朵微动,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搜查"、"不许声张"、"王家吩咐"。她眼神一凛,迅速将密信和令牌收好,刀悄然出鞘半寸
黑衣女子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床榻。她从枕下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借着烛光细细端详。信纸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反复展开又折叠多次。信上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刚劲威严:
"王家'明珠'流落民间,据闻藏于凉城一带。此女关乎我王家百年大计,务必寻回,其若有不从,格杀勿论——王氏家主"
信纸背面,绘有一幅简笔画像,勾勒出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少女的轮廓
那眉眼间依稀可见几分英气,与寻常闺阁女子大不相同,头发遮了一只眼睛
"明珠..."黑衣女子——田新月,嘴角泛起一丝讥诮,"不过是他们王家权力游戏的牺牲品罢了"
田新月将那张泛黄的信笺轻轻折好,收入怀中。烛火在她冷峻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那丝讥诮映得忽明忽暗
窗外,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曳,将"悦来"二字的匾额映得血红,仿佛预示着今夜的血光之灾。
"十几年了,王家主还是这般心狠"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长刀的刀柄。当年那场宫变后,王家主为保权位,将自己的嫡女——也就是信中所说的"明珠"——秘密送出王府,对外宣称夭折
而真实目的,不过是将这个可能威胁家族地位的私生女流放民间,待时机成熟再斩草除根
田新月眸光一闪,迅速判断形势。若那"王家小姐"真在此处,那么情行对她很不妙,她这次是单枪匹马来的
而楼下那三位不速之客——蓑衣人、灰衣人和白衣人——个个来历不明,却都对她要找的人虎视眈眈
田新月指尖叩了叩窗棂,青石板路上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大忽小,像某种危险的信号。
她缓缓抽出长刀,刀身映出窗外猩红的灯火,也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
——这三个人,都不是善茬
蓑衣人腰间那柄乌鞘长剑,剑柄暗红宝石在烛光下泛着妖异光泽,绝非寻常兵器;灰衣人袖中链子枪骤然出手,招式狠辣,显然是久经杀阵的杀手;
而那白衣人……墨剑归鞘时,连空气都似凝滞了一瞬,他的目光落在楼下骚动的人群身上,眸底深处藏着一丝田新月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们在等什么?
田新月眯了眯眼,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客栈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一群披着斗篷的黑衣人鱼贯而入,为首之人抬手一挥,冷声道:“王家办事,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离开!”
掌柜的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哈腰,却不敢阻拦
田新月指尖微微收紧,刀柄上的雕纹硌得掌心生疼
——王家的人,终于来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扫过楼下被黑衣人团团围住的蓑衣人、灰衣人和白衣人
三人依旧各自为营,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但空气中弥漫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他们也在等王家的人动手?
田新月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既然如此,那她就看看,这场戏,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她缓缓合上窗,将红灯笼的猩红光芒隔绝在外,室内顿时陷入昏暗,唯有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她修长的影子
她从怀中取出那封泛黄的信笺,再次展开,目光落在那幅简笔画像上——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头发遮住一只眼睛,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倔强
——呵……明珠……
田新月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摩挲着画像的边缘。
——你,还活着吗?
楼下,黑衣人已经分散开来,开始逐个盘查客房。田新月将信笺重新折好,收入怀中,随后缓缓抽出长刀,刀身出鞘三寸,寒光映照着她冷峻的面容
——既然王家要“格杀勿论”,那她,就偏要保下这个“棋子”
她缓步走向房门,指尖搭在门闩上,眸光如刀,冷静而致命
——今夜,凉城,必有一场血战
——而她,是不会退缩半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