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口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延禧宫，乃至整个后宫，都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侍寝！
夏冬春跪接了口谕，心中浪潮翻涌，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惊喜交加、又带着些许惶恐的娇羞模样，谢恩打赏，一套流程做得滴水不漏。
直到传旨太监离开，宫人们纷纷上前道喜，采月更是喜形于色地开始张罗沐浴香汤、挑选衣物首饰时，夏冬春才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几乎要将内衫再次浸透。
太快了！快得诡异，快得令人不安。
白日里才经历了御花园对峙、景仁宫控诉那般惊心动魄的风波，晚上就被翻了牌子？这绝非寻常的恩宠临幸。皇帝此举，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带着探究意味的……测试。
他想看看，这个白天敢以性命为赌注，悍然指控宠妃的夏常在，在夜晚的龙榻之上，又会是何等模样？是依旧带着刺，还是恢复成温顺的羔羊？抑或是……露出别的什么马脚？
“小主，您看这件胭脂红的云锦寝衣可好？衬得肤色极白。”采月捧着一件极其艳丽暴露的寝衣，兴冲冲地问。
夏冬春只看了一眼便摇头。“收起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选那件月白色的，最素净的那件。”
“啊？”采月一愣，“小主，这……是否太过素雅了？毕竟是第一次侍寝……”
“正因为是第一次。”夏冬春打断她，目光沉静，“皇上今日刚罚了华妃，若我今夜便穿着艳丽去侍寝，落在旁人眼里，成了什么？嚣张得意？不知收敛？”她顿了顿，低声道，“去，把我的脸色弄得再苍白些，唇上也不必点朱，看起来越柔弱，越好。”
采月似懂非懂，但还是依言照办。
沐浴，熏香，更衣。当夏冬春看着镜中那个穿着一身月白素锦寝衣，脸色苍白，眼含轻愁，弱不胜衣的自己时，心中稍稍安定。她要塑造的，就是一个受了天大委屈、惊魂未定、需要帝王怜惜，而非急不可耐争宠的形象。
【系统，全方位监测我的生理指标，尤其是心率、激素水平。一旦有异常波动，立刻提醒。同时，扫描养心殿环境，记录皇帝的一切细微表情和语气变化。】她在心中下令。
【指令已确认。监测系统全面启动。数据库比对分析功能待命。】
夜幕彻底降临，敬事房的太监准时前来，用一袭锦被将只着寝衣的夏冬春裹紧，抬往皇帝的寝宫——养心殿后殿。
一路颠簸，夏冬春的心也随着那起伏的轿辇上下翻腾。她能感觉到沿途宫墙内投射出的各种目光，嫉妒的，探究的，恶意的……如同无形的针，刺在她身上。
终于，轿辇停下。她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龙榻之上。太监宫女们无声退下，殿内只剩下她，和那越来越近的、沉稳的脚步声。
胤禛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龙袍，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少了些许朝堂上的凛冽威压，却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意，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渊，让人望不到底。
他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锦被中，只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的夏冬春。
夏冬春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他用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不必多礼。”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响起，比白日里似乎温和了些许，但那份属于帝王的疏离感依旧存在。他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身子可好些了？”
“谢皇上关怀，臣妾……好多了。”夏冬春垂下眼睫，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和感激。
【系统：皇帝目光停留时间超过常规，焦点集中于宿主眼部与唇部。心率监测：皇帝心率平稳，略低于平均值。情绪分析：冷静，观察，带有约30%的好奇。】
“今日在景仁宫，你很大胆。”胤禛忽然开口，话题直接转向了白日的风暴。
夏冬春心中一惊，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皇帝，眼中迅速积聚起水汽，仿佛被这句话勾起了无限的委屈和后怕：“臣妾……臣妾当时只是……只是太害怕了……华妃娘娘她……臣妾入宫才两日，实在不知如何得罪了娘娘，竟要遭此……臣妾当时只想着一死以证清白……”
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有哭声，只有无声的啜泣和颤抖的肩膀，将那受害者的柔弱与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胤禛静静地看着她哭，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阻止，只是那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层脆弱的皮囊，看到内里的灵魂。
【系统：皇帝右手拇指与食指无意识摩挲。微表情分析：对宿主的哭泣行为未产生明显厌烦或怜惜，持续观察状态。好奇度提升至40%。】
哭了片刻，夏冬春似乎才意识到失仪，慌忙用袖子擦拭眼泪，哽咽道：“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控制不住……”
“无妨。”胤禛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后宫之中，谨言慎行自是应当，但若真受了冤屈，也不必一味隐忍。”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但夏冬春却从中听出了更深的意思——他允许，甚至鼓励一定程度上的“反抗”，但这反抗必须在他的掌控和权衡之内。
“臣妾明白了。”夏冬春乖巧地点头，像一只被驯服后又受了惊吓的猫儿。
胤禛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她身上那件过于素净的月白寝衣上，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这衣裳，未免太素了些。”
夏冬春心中微紧，连忙道：“臣妾……臣妾觉得这般穿着，心里安稳些。那些鲜亮的颜色，臣妾今日看着，总觉得……心慌。”她将原因归结于“受惊”，合情合理。
胤禛未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边的黑发，那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赏玩物品般的随意。
夏冬春身体瞬间僵硬，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的温度，以及其中蕴含的、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系统：警告！检测到宿主应激反应升高！皮质醇水平上升！请立刻调整！建议启动情感共鸣辅助，模拟适配顺从与依赖情绪！】
“放松。”胤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绷，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夏冬春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依偎进那带着龙涎香气的怀抱，同时全力运转系统，模拟出恰到好处的、带着羞怯与依赖的生理及情绪反应。
帷帐被放下，烛光变得朦胧。
接下来的事情，夏冬春几乎完全是靠着系统的精密操控和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她像一个最高明的演员，在系统的指令下，精准地展现出青涩、惶恐、以及被帝王临幸时应有的、带着痛楚与欢愉的迷醉。
她能感觉到皇帝那双始终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即使在最意乱情迷的时刻，也仿佛在冷静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丝表情。
这是一个比景仁宫更加危险的战场，无声，却关乎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停歇。
胤禛起身，自有太监宫女无声入内伺候洗漱。夏冬春蜷缩在锦被中，浑身如同散架，精神上的疲惫更甚肉体。
她以为结束了。
然而，皇帝洗漱完毕，却并未立刻让她离开，而是重新在榻边坐下，挥退了宫人。
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夏氏，”他看着她，目光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愈发幽深，“你的舞，是跟谁学的？”
来了！他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夏冬春心脏猛地一缩，好在早有准备。她裹紧锦被，露出一张带着事后的慵懒与脆弱的小脸，眼神迷蒙，带着一丝回忆般的恍惚：“臣妾……也不知道。就是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个很美的仙人在跳舞，臣妾看着看着，就记住了些许……醒来后自己比划，就成了那样。臣妾也不知那舞叫什么，只觉得跳起来的时候，心里很安静，好像什么烦恼都没了……”
她将一切推给“梦境”和“天赋”，这是最无法查证，也最容易引人遐想的借口。尤其是结合她白日那句“梦中所得，名为遗世”，更是增加了可信度。
胤禛凝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纯元皇后也曾惊才绝艳……难道这夏氏，当真有些非同寻常的际遇？
【系统：皇帝瞳孔微缩，呼吸频率有0.3秒的紊乱。情绪分析：怀疑度35%，兴趣度50%，联想度（与特定人物关联）15%。】
“梦中所得……”胤禛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语气莫名。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
“那你告诉朕，你入宫前，夏威是否与敦亲王，有过私下往来？”
敦亲王？！
夏冬春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彻底凝固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