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均在小院里养伤的第三天,总觉得怀里的匕首不对劲。不是发烫,也不是发光,而是像揣了只心跳微弱的鸟,时不时“嗡”地颤一下,带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像阿尘被臭屁草熏到时,那瞬间僵硬的哆嗦。
这天半夜,他被匕首的震动惊醒,借着月光一看,匕首上居然渗出层薄薄的白霜,霜气里裹着些零碎的光点,在空中拼出断断续续的字,像阿尘那石板上的乱码,却又清晰得扎眼:
【……疼……像被扔进岩浆池……又像被冰锥扎满了……】
灵均的心猛地揪紧了。这是……阿尘的声音?
光点还在闪烁,字越来越连贯:
【系统提示:玩家“阿尘”遭受“跨世界能量冲击”,灵魂碎片受损37%……强制滞留“数据缓冲区”……】
【缓冲区?这破地方哪是缓冲区,分明是屠宰场……】
【到处都是碎片……人的,妖的,还有些看不出形状的……都在“滋滋”冒烟,像被烧糊的代码……】
灵均攥紧了匕首,指尖泛白。他想起老忘说的“水泡破了就没了”,原来不是没了,是碎了,散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连疼都喊不出来。
光点晃了晃,字里带上了哭腔:
【我就不该信那个NPC老六的话……什么隐藏BOSS,什么记忆碎片……他就是想骗我去喂藤怪!】
【可他最后又拽了我一把……那一下还挺使劲的……】
【还有那把破匕首……明明是新手村商店花50铜币买的垃圾,居然能劈开魔气……早知道当初多买两把了……】
灵均的鼻子突然有点酸。他想告诉这傻小子,那不是垃圾,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想告诉这小子,他那“暴击”最后真的救了人;想告诉这小子……其实被他骂“老六”的时候,也没那么生气。
光点的闪烁越来越慢,颜色也淡了下去,像快熄灭的烛火:
【缓冲区在收缩……碎片在消散……系统说我撑不过天亮了……】
【早知道内测资格这么坑,我就不抢了……还不如在家啃泡面打单机……】
【那个老六……应该没事吧?他那么贼,坑了那么多妖怪,肯定死不了……】
【对了,他要是能看到这个……帮我告诉《问山海》的策划,把新手村的怪调弱点!把臭屁草删了!太反人类了!】
【还有……那本《霸道魔尊的小逃妻》,我还没看完结局呢……】
最后几个字闪了闪,彻底暗了下去。匕首上的白霜化了,凝成几滴水珠,像哭过的痕迹,顺着刃口滑下去,没入泥土里,连点湿痕都没留下。
灵均坐在床上,手里攥着那把恢复了锈迹的匕首,半天没动。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扫过石阶,“沙沙”的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他突然想起阿尘说过,《问山海》的死亡惩罚很轻,掉级,掉装备,最多疼上半小时。
原来那是对“游戏”说的。对那些真的把命留在这里的,惩罚从来不是掉级,是连名字都留不下,连句完整的告别都讲不完。
第二天一早,灵均拄着拐杖去了思过崖。冰缝里的老忘不知去了哪,只留下半块冻硬的桂花糕,是他上次塞给玄龟的那半块。
他把桂花糕放在冰缝前,又掏出那把匕首,轻轻放在旁边。
“喂,傻小子,”他对着冰缝低声说,“你的话我收到了。策划那边……我帮你骂过了,估计他们也听不见。”
“那本话本我给你找着了,结局是魔尊和逃妻一起去卖臭豆腐了,挺无聊的,等你……”他顿了顿,把“回来”两个字咽了下去,“等以后有机会,我烧给你看。”
风从冰缝里灌出来,卷着他的声音往远处飘,像在应和,又像在叹息。
灵均转身往回走,拐杖敲在石阶上,“笃笃”的响,在空旷的思过崖里荡出很远。
他没回头。有些告别,不需要看见痕迹,记在心里,就够了。
至于那把匕首,他没带走,就留在冰缝前。或许哪天风大,能把它吹进某个“缓冲区”,让那傻小子知道,在他骂过的“老六NPC”心里,他这“玩家”,从来都不是串代码,不是个过客,是真真切切的,吵过闹过的……朋友。
青玄山的雾气又浓了起来,裹着思过崖的风,裹着锁妖塔的残响,也裹着某个“数据缓冲区”里,最后一点消散的光点。
日子还得继续,戏还得演下去。只是偶尔,当灵均蹲在藏经阁顶逗玄龟时,会突然对着空气说一句:“喂,傻小子,今天的石刺猬又胖了,你要不要来试试新的戳屁股技巧?”
风会吹过,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属于“游戏”的气息,像在回答,又像在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