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谎言

熟悉的麻烦又一次以标准的滑跪姿势出现在沈嘉莹面前。

如今，正值期末，白天兼职晚上写论文的日子让沈嘉莹异常烦躁。

客厅的羊毛地毯柔软而厚实，却丝毫没能缓冲掉江知渺那“扑通”一声的响亮。他仰着那张帅气的近乎妖孽的脸，黑色的碎发随着他讨好的笑容微微晃动，一双标志性的蓝色眼眸此刻正眨巴着，蓄满了虚伪而无辜的光。

江知渺好姐姐——

江知渺拖长了尾音，那声黏腻的称呼像一条黏腻的蛇，顺着沈嘉莹的脚踝一路蜿蜒爬上脊背，让沈嘉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沈嘉莹靠在沙发上，手里翻动着一本专业书，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不用问也知道，这头桀骜难驯的野犬，又没钱了。

江知渺总是这样，在外性子恶劣，是个人人忌惮的混球；在家，却只会在沈嘉莹面前收敛起所有利爪，化身能屈能伸的麻烦精。尤其是在有求于她的时候，那副平日里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眼下这幅令人头皮发麻的谄媚姿态。

沈嘉莹我没钱。

沈嘉莹冷淡地翻过一页书，吐出三个字，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江知渺怎么可能！

江知渺立刻提高了音量，膝行两步凑到沈嘉莹腿边，试图用他那张脸来动摇她的决心。

江知渺姐姐你别骗我了，你肯定有钱的。

见沈嘉莹依旧不为所动，江知渺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叉腰摆出一副自以为很有气势的样子，表情也变得拽拽的。

江知渺你要是不借我，我就……我就……

江知渺“就”了半天，那股虚张声势的气焰在沈嘉莹平静的注视下，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沈嘉莹好整以暇的抬起眼，迎上江知渺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沈嘉莹你就什么？

江知渺的表情一滞，嚣张的气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嘿嘿一笑，那笑里带着几分尴尬和几分讨好，又重新凑过来。

江知渺嘿嘿，我就继续求你嘛，姐姐～

江知渺脑子转得飞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

江知渺要不我帮你做事来抵债？

这倒是个新鲜提议。沈嘉莹放下书，终于正眼看江知渺，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今天穿了件宽大的黑色卫衣，身高一米八七的骨架被衬得愈发挺拔，浑身都散发着少年人特有的，带着些许侵略性的荷尔蒙气息。

沈嘉莹你能做什么？

江知渺咳咳

江知渺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还煞有介事地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筋骨，仿佛接下来要承接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工程。

江知渺只要姐姐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

沈嘉莹想了想，慢悠悠的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然后用最无辜的语气，提出了一个他最无法忍受的建议。

沈嘉莹那你给我写作业吧。

话音刚落，江知渺那张写满了“我很能干”的帅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他可怜巴巴的望着沈嘉莹，那双蓝眼睛里满是抗拒，仿佛她提出了什么酷刑。

江知渺啊……姐姐

他双手合十，对着沈嘉莹拜了拜，语气虔诚的像是在求神拜佛

江知渺除了写作业，其他的都好说，真的！

这家伙，在外打架斗殴样样不落，旷课逃学是家常便饭，偏偏脑子好使得很，成绩总能稳定在前十。可就是这样，他却对“”写作业”这件事深恶痛绝，仿佛多写一个字都是对他人生的侮辱。

沈嘉莹我也没有其他的需求啊。

沈嘉莹摊了摊手，存心要看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他捏着下巴，

江知渺对了姐姐，要不我帮你打扫房间吧，保证打扫的一尘不染！

沈嘉莹我房间现在就一尘不染。

沈嘉莹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的希望。

江知渺那……

江知渺帅气的脸上写满了纠结，烦躁的抓了抓自己那头蓬松的黑发。突然他双手一拍，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知渺我帮你按摩怎么样？

不等沈嘉莹回答，他已经绕到了沙发后面，两只手有模有样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江知渺的指节修长，掌心带着温热，隔着薄薄的家居服布料，那股热度仿佛能直接熨烫到沈嘉莹的皮肤上。

江知渺装模作样地捏了起来，力道不轻不重，倒还算有几分架势。沈嘉莹微微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服务，却没忘记他的话。

沈嘉莹我问你，你拿钱干什么？

江知渺手下的动作不停，一边按摩一边随口回答，

江知渺就……有用嘛

沈嘉莹能感觉到，江知渺说这话时正偷偷从她头顶上方观察她的表情，心里显然有些忐忑，那按摩的力道都因此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沈嘉莹不告诉我，绝对不给。

沈嘉莹睁开眼，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江知渺哎呀，姐姐～

江知渺按摩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从沈嘉莹身后探过头，那张放大的俊脸几乎要贴上沈嘉莹的脸颊。他把声音压得又软又糯，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江知渺这是个秘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嘛。

鼻尖萦绕着江知渺身上清爽的洗衣液，味道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独属于他的少年气息。沈嘉莹微微向后仰，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态度却依旧坚决。

沈嘉莹那你别想要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江知渺搭在沈嘉莹肩上的手还保持着原样，但沈嘉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江知渺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盯着姐姐白皙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一丝柔和的光晕，像上好的羊脂玉。他的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心底一阵焦灼。

钱，他是真的需要。

江知渺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上周陪沈嘉莹逛街时的情景。沈嘉莹站在一家珠宝店的橱窗前，目光被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吸引，那项链的吊坠是一片小小的镂空的银杏叶设计的精致又巧妙。阳光下她微微出神的望着那条项链，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眼眸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纯粹的、属于女孩子的喜欢。

那个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的扎在了江知渺的心上。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冲进去买下它。

可他摸了摸口袋，这个月的生活费在请那帮兄弟搓了几顿饭、打了几场球后已经所剩无几。他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项链的款式和和价格，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滋长——他要买下它，送给沈嘉莹。

就当是……补给沈嘉莹的生日礼物。她的生日早就过了，江知渺却因为跟人置气，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说。这件事像一根刺，一直梗在江知渺的心里。

可是，他怎么说的出口？

难道要他堂堂江知渺，跑到他名义上的姐姐面前，红着脸说，

江知渺姐姐，我错了，我想给你补个生日礼物，但是钱不够，你借我点钱？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江知渺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这感觉太奇怪了，太不像他了。承认自己在意，比承认自己没钱要难看一百倍。

江知渺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天经地义、能让他理直气壮要钱的借口。

一个十九岁的男生，会为什么事急着用钱？

电光火石间，一个最方便、也最烂俗的理由跳进了他的脑海里。

女朋友。

这个词让江知渺心头猛地一跳，带着一丝莫名的心虚。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就是它了。

江知渺好吧好吧，我说我说

江知渺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他从沈嘉莹身后绕了出来，重新蹲在她面前，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沈嘉莹看到江知渺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酝酿一个巨大的谎言。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快要被空气吞没。

江知渺我……我想去给朋友买个生日礼物。

沈嘉莹真的吗？

沈嘉莹追问，目光紧紧锁定江知渺那双躲闪的蓝色眼眸。

江知渺当……当然是真的啦！

江知渺下意识地摸了下鼻子，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心想：虽然不全是真的，但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嘛…

看着他，沈嘉莹心底升起一丝好笑，决定在逼他一步。

沈嘉莹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江知渺的预料。他愣了一瞬，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开口，

江知渺女……女朋友！

江知渺说出最后三个字时，声音都有些磕绊。话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觉得心虚，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双总是盛满桀骜和挑衅的蓝眸中，此刻只剩下显而易见的不自然。

“女朋友”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被江知渺磕磕绊绊地投入沈嘉莹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涟漪。

那是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不悦感。比江知渺以往任何一次撒谎要钱都让沈嘉莹感到烦躁。看着他那副拙劣的表演，心底那丝好笑早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冲刷的一干二净。

原来这头野犬，也会有想要讨好的女孩子。

沈嘉莹压下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沈嘉莹女朋友啊，好。

江知渺似乎没想到沈嘉莹这么轻易就信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蒙混过关，脸上立刻露出得寸进尺的讨好笑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满眼期待地看着沈嘉莹。

江知渺那……姐姐，您能把钱给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