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训练馆的落地窗把夕阳切成两半，一半落在马龙的球鞋上，一半落在电视屏幕里——马云庭正对着镜头说“我叫马云庭”，少年脖颈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球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这孩子……”马龙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球拍边缘，胶皮上的裂纹硌着指腹，像极了三年前在体校看见马云庭训练时，那孩子球拍上的痕迹。那时少年独自在球馆练多球，汗水浸透的球衣紧贴后背，露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他想走近，却听见教练说：“你爸是马龙，你要是打不出来，丢人的是他。”少年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球，继续练。
“龙哥，发啥呆呢？”张继科凑过来，盯着电视里回放的画面——马云庭赢球后仰头的瞬间，眼眶微微发红却硬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拧拉，有点当年你对付老瓦那场的意思啊。”
马龙没接话。他想起上周夏露拿着手机找他：“庭庭的比赛视频，你要不要看看？”他当时正在给马里奥讲乒乓球规则，头也没抬：“他有自己的路要走。”现在想来，那视频里或许就有这一球。
电视里突然插播广告，训练馆瞬间安静。许昕递来一瓶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浸湿了马龙的掌心：“要不……我找个机会跟那小子聊聊？毕竟是你儿子。”
“别。”马龙接过水，瓶身在他掌心被捏得微微变形，“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跟我有关的人。”
镜头切到赛后采访，记者问马云庭：“击败王楚钦是否是为了向马龙证明自己？”少年握着话筒，眼神冷得像冰：“我打球，不是为了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马龙猛地关掉电视，训练馆陷入昏暗。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标注着“庭”的号码——最后一次通话还是两年前，母亲病重，他问“要不要我过去”，少年在电话那头吼“用不着”。光标在输入框闪烁良久，他打了行字又删掉，最后只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张泛黄的合影：雪地里，他抱着五岁的马云庭，父子俩笑得一脸灿烂。文字只有四个字：“继续加油。”
十分钟后，夏露的电话打了进来：“庭庭看到你朋友圈了，把手机摔了。你……能不能别刺激他？”
“我怎么刺激他了？”马龙声音哑了，“我只是想告诉他……”
“想告诉他什么？”夏露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压低，“告诉他你其实关心他？还是告诉他里奥和东奥昨天又问‘哥哥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饭’？”
马龙沉默。窗外传来马里奥和马东奥的嬉闹声，两个小家伙举着球拍在客厅地板上模仿电视里的扣杀动作，奶声奶气地喊“我是冠军”。
“他们懂什么冠军。”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2006年自己第一次拿全国冠军时，父亲也是这样站在他身后，欲言又止。那时他不懂，现在却突然明白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坎，只能一个人过。
“老马，”夏露的声音软下来，“庭庭那孩子，跟你年轻时一个样——表面冷，心里烫着呢。给他点时间。”
挂掉电话，马龙走到球台前，拿起球拍对着发球机发愣。机器吐出的球“咚咚”砸在台面上，像极了此刻他乱糟糟的心跳。他突然使出全力正手暴冲，球像炮弹一样砸进挡板后面，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爸？”马里奥抱着球拍站在门口，眼睛里盛满疑惑，“你为什么打那么凶？”
马龙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喉结动了动：“爸爸在……学着怎么当爸爸。”
窗外夜色如墨，他想起少年时在训练馆熬夜加练，父亲总在门口默默守着，直到他练完才敢咳嗽一声。那时他嫌父亲啰嗦，现在却突然想听见那声咳嗽——如果父亲还在，会不会告诉他该怎么面对这个倔强的儿子？
他走到窗边，望着南方——马云庭就在那个方向，或许正对着母亲的相框说话，或许正拿着球拍在深夜的训练馆里独自挥汗。
“庭庭，”他对着夜色轻声说，“爸爸不是不担心你，爸爸是怕……怕你像我一样，把心事都憋在心里，直到疼得受不了。”
远处传来马里奥和马东奥的笑声，像两颗小太阳照亮了客厅。马龙摸出手机，翻到马云庭小时候的照片——雪地里，少年举着糖葫芦笑得没心没肺，他蹲在旁边，眼里全是温柔。
他把照片设成壁纸，指尖轻轻抚过少年的笑脸。他知道，这场父子间的拉锯战，或许才刚刚开始。但他愿意等，等到少年愿意回头的那一天——就像当年父亲在训练馆门口等他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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