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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锁千年,竹笺藏相思

银月锁千年,竹笺藏相思

如若时光倒转,银月下潜藏了思念,回到那个人的身边。陪他宫廷深深,尔虞我诈,现今,谁能代替我,轻抚他的一滴泪?

如果在你的身边会不会好过点,至少眼泪不会像现在这样流下。

被隔绝的思念藏在千年的史书中,竹笺翻开一卷,是否有我们的故事?还来不及述说相思,还来不及相告爱恋,匆匆间如梦似幻,未感受到的你的温暖留在千年前,没落王朝冰封了谁的爱恋?想你,想你,只能在心底呼唤,再回首时,已是泪流满面。

相思断,半缘尽,红尘颜,终相负,天涯海角,此时与你共明月,只是,你在千年前,而我,在千年外。

卷一:银月入深宫

一、入宫缘起

晚唐昭宗年间(公元890-904年)——藩镇割据朱温、李克用日益势大、宦官刘季述等专权把持宫闱,王朝没落已逐渐走向成定局。

沈微,江南小吏之女,因家族遭藩镇构陷,被迫以“才人”身份入宫修习竹笺誊写、略通织绣。

江南沈氏遭浙西藩镇诬陷“私通李克用”,为保全族,17岁的沈微被送入长安大明宫。

入宫第一夜,她在掖庭阶下见昭宗独自立在银月下,靴底沾着宦官刘季述扔来的“藩镇奏疏”,指尖冻得发红——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他忽然抬眼,银辉落在他眼底的疲惫里,像碎雪化不开。

初见时,便被那份清凉打动……

江南的雪总带着三分软,落在青瓦上是悄无声息的,可长安的雪,偏生带着股凛冽的硬,砸在大明宫的宫砖上,噼啪作响,像敲在沈微紧绷的心上。

彼时,家父已被人陷害锒铛入狱。

十七岁的年纪,本该在江南的竹影里描红、织绣,如今却穿着粗布宫衣,攥着那枚刻着“沈”字的木牌,站在掖庭的阶下,任天寒地冻,指尖冻得发麻。

不幸家族遭浙西藩镇构陷,说沈氏私通李克用,父亲被押在牢里,兄长四处奔走无果,最终只能将她送入宫中——以才人之名,换全族性命。

暮色四合,银月渐渐爬上檐角,浸在薄云里,晕出一片凉白。

沈微垂着头,整理着衣摆上的褶皱,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极轻的纸页摩挲声。

抬眼时,只见阶上立着一道玄色身影,背对着她,那背影如此的孤寂和孤傲。

袖角沾着未化的雪粒,晶莹剔透,手里攥着一卷揉得发皱的文书。

沉默的背影,仰望大殿……

风掀起他的发丝,鬓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白,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沈微抬头,目光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

是当今圣人,李晔。掖庭的老宫妇私下闲谈时说过,这位陛下空有复国之志,却困在宦官与藩镇的夹缝里,常常独自在月下立到深夜,指尖冻得发红也不肯回殿。

如今想来 那些流言恐怕是真的。

想到父亲还尚在牢中……

沈微心头一紧,慌忙垂眸屈膝,额角几乎要抵上冰冷的砖面。

那人却忽然转过身,银辉漫进他眼底,寒不见底,裹着化不开的疲惫,像江南梅雨季里浸了水的宣纸,沉沉的。

浓重的目光,苍老而疲惫。

他的目光扫过她,淡淡的,最终落在她袖中露出的半角竹笺上——那是她从家中带来的,临行前匆忙写了半行“竹西春欲暮”,如今成了唯一的念想。

他半是思忖片刻……

“江南来的?”他的声音温凉,带着几分沙哑,像被风吹过的琴弦。

淡淡的,恍若惊鸿。

沈微惊得抬眼,撞进他平静却藏着一丝倦怠的眸底。

那是她第一次见一个帝王的疲惫。

没有威严,只有浓厚的倦感……

雪粒落在他的眉骨,他抬手拂去,指节上的薄茧蹭过眉梢,那模样竟瞬间让她想起了父亲誊写文书时,被笔杆磨出厚茧的手指。

有一瞬间,她红了眼眶。

江南风景好。父亲已不在。

“回陛下,是。”她的声音细弱,带着一些江南口音的软。

都说江南风景好。

他忽然弯了弯唇角,眉眼多了一点笑意。那点笑意像融了半分的雪,初看是惊冷,转瞬即逝:“字写得如何?中书省缺个誊写文书的人,你明日便过去吧。”

自小在江南出生。

沈微愣住了,一时忘了应答,只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淡淡的弧,靴底碾过地上的碎雪,那些被人丢弃的奏疏,上面还印着“藩镇”二字。

难道,帝王与她有一样的心思?

二、初近君侧

三日后,沈微捧着温热的砚台,立在中书省的案侧。

案上堆着如山的典籍与奏章,昭宗李晔正坐在案后,握着笔杆出神,目光落在那纸“削藩令”上,眉头微蹙。

如今藩王的势力,已日渐庞大。

砚中的墨经久不用,已结了薄冰,他伸出指尖碰了碰,眉尖皱得更紧了。

从小在沈家,就心思玲珑。

父亲擅长教自己做生意。

笼络人心,八面玲珑!

沈微见状,悄悄往砚台底下垫了块温热的炭饼,又取了新墨,细细研磨起来,墨香混着炭气,在殿内漫开一丝暖。

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寒风裹挟着雪粒涌入,刘季述提着绣着蟒纹的宫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扫了眼案上的诏书,嘴角勾起一抹嗤笑,伸手便将那纸“削藩令”撕得粉碎,纸屑纷飞,落在昭宗的靴边。

“皇上怕是忘了?”刘季述的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朱公的大军,离长安只剩三百里路程了。这削藩令,写了也是白写。”

好大的口气,沈微跪立在一旁。

心中不由暗暗捏了把汗。

如今看来,这宫中的势力,权势滔天!

更加忍不住抬头悄悄瞥了皇上一眼……

昭宗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指节白得像雪下的青石板,却终究没说一个字。

身子尽管绷的笔直,有些僵硬。

沈微垂着头,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她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风雪扑灭的烛火。

心中猛然灌了铅一般,为皇权沉痛。

当晚整理奏章时,沈微取了一张裁好的竹笺,蘸了暖好的墨,一笔一画地写:“陛下案角的墨,日久生冰,该暖一暖了。”

墨砚不是冰,该暖的是人心!

她捧着手捂,小心把这要掉脑袋的话写下。

皇权不是政权,望殿下能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笼络臣子,对抗藩王!

写完,她将竹笺折成竹叶的形状,轻轻夹在待呈的奏章里,指尖带着几分忐忑。

悄然退身……

次日清晨,昭宗召她入殿。他坐在案后,指尖捏着那片竹笺,眼底的凉雪虽不比以往,似是融化了些,眼中有些许深味,带着几分探究望向她:“这笺是你写的?”

沈微躬身应道:“回陛下,是臣女,如若陛下觉得不妥,那便是奴婢僭越了,请陛下治我不敬之罪!”

沈微的心里战战兢兢,内心在打鼓。

她在赌——赌皇上一个不杀自己的理由。

赌自己的爹爹,在牢房,蒙受不白之冤。

她知道,那句提点殿下已然看到!

“你不怕刘常侍的杖责?”昭宗道,指尖不慌不忙轻轻点着竹笺上清秀字迹,那字迹娟秀,带着江南的温润。

心下一横,此刻,不得不豁出去!

沈微攥着袖角,轻声答:“奴婢自小在江南长大,父亲常说,暖墨写出来的字,才带着温度。陛下的笔,该写顺心的事。”

“好,果然一张伶牙利嘴!”

他忽然笑了,那笑意比昨日真切许多,昭宗很少笑!

“抬起头让朕看看!”

沈微如言。

昭宗呆立了一秒。

随即,从案下摸出半匹粗棉,递到她手中:“掖庭的炭不够,你替我织件冬装吧。针脚松些,能裹住暖意就好。”

沈微微怔,殿下盛情难却。

慌忙用双手去捧。

棉料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温温地裹着沈微的手心。她低头接过一刻不敢怠慢,指尖无意触到他的指腹,他的手也是凉的,像浸在雪水里。

三、暗生情愫

沈微便在掖庭的残烛下,一针一线地织着陛下冬装。

那粗棉虽不如江南的锦缎细腻,却带着几分实在的温厚。她其实怎么也想不明白,宫里明明有那么多女御。

想起昭宗案前冻得发僵的指尖,便不由得将针脚放得更松些,管它粗针乱麻,盼着能多裹几分暖。

她只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何偏偏安排她来做——难道是怕宫里下毒?

织到第三日,她抱着半成的衣料,去中书省送誊好的典籍。

刚走到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争执之声,夹杂着宦官们的呵斥。她脚步一顿,好奇心顿起,悄悄往里望,只见几个宦官围着案几,正逼着昭宗写退位的草诏。

“皇上识相些,”为首的宦官语气凶狠,伸手推搡了他一把,“刘常侍说了,今日这草诏,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语气生硬,沈微看的心里一个揪疼。

她原本打算拉拢陛下,对抗藩王去救自己的父亲。

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昭宗踉跄了一下,额角猝不及防地撞在案角上,一声轻响,听得沈微心头一紧。

血珠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滴落在他怀里的龙衣上,金黄的底色上,绽开一朵暗绯色的花,刺得人眼疼。

沈微有些于心不忍!

她慌忙将衣料紧紧抱在怀里,退到殿外的廊下,心口突突直跳。

直到殿内的争执声渐歇,宦官们骂骂咧咧地离去,她才敢悄悄进去,将典籍放在案边,低着头不敢看他。

她不敢说话!

不敢让他知道她撞见刚才的那一幕……

昭宗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血迹,似乎是习以为常。见她站在那里,神色慌张,便轻声道:“无妨,你且先回去吧。”

沈微应了一声,退出殿外。

掖庭,这里是秀女们的处所。

黑夜里,她坐在掖庭的床沿,点着一盏昏黄的残烛,看着棉料上那点刺目的血痕,忽然想起了江南的竹林。

父亲曾教她织竹纹,说竹有韧劲,能扛住风雪。

想到白天的一幕……

她拈起针线,取了与棉料相近的丝线,将那处血痕细细织成细竹纹。一针一线,皆是江南竹林的模样,枝桠弯得软和,像是能裹住所有碎掉的尊严。

烛火摇曳,映着她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指尖虽累得发酸,心里却渐渐安定下来——至少,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哪怕只是遮住这一点伤痕。

忙碌了一个晚上。

竹纹织成时,天已微亮。沈微捧着衣料,不知不觉睡着。

又迷迷糊糊睡醒,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银月还未完全隐去,挂在远处的宫墙上,像一枚微凉的玉佩。

宫廷深深,权谋算计!

她忽然想起昨日他指尖的冰凉,心里默默盼着,这件亲手织的冬装,能早些织完,能替他挡住宫内的风雪。

她与他同病相怜,一个没有政权。

一个,独在异乡为异客……

卷二:竹笺裹相思

一、伴他尔虞我诈

中书省的烛火,时长总在深夜亮得格外寂寥。

沈微握着笔杆誊写典籍,眼角余光常能瞥见昭宗案后那道清瘦的身影,近些时日批阅奏折的时长,越来越频繁。他伏案疾书的墨痕里,总藏着与藩镇周旋的筹谋,也藏着无人可诉的孤勇。

藩镇割据,他像一只孤勇起飞的雄鹰……

退朝后,昭宗屏退左右,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递与她,骨节分明,指尖捏得发白:“这是致李克用的书,需尽快送出。”

沈微心头一凛,知晓此事干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

她沉默凝望着案上堆叠的竹笺,忽然想起江南匠人做竹纸的法子,竹纤维层层相叠,中间可藏薄物。

趁整理文书的间隙,她取来一张厚实的竹笺,用细针轻轻划开夹层,将密信折成细条嵌入其中,再用浆糊细细粘好,重新压平。

竹笺表面瞧着与寻常誊写用纸无异,只在边角暗绣了半片竹叶——那是她与出宫采买的张嬷嬷约定的暗号。

张嬷嬷的孙儿在李克用帐下当差,是昭宗过去暗中联络的旧人。

“嬷嬷且记,此笺需亲手交予李将军帐下亲卫,”沈微将竹笺藏在发髻深处,沈姑娘清秀大方,端庄而不美丽。低声嘱托,“夹层之物,关乎殿下大计,长安安危在此一举。”

沈姑娘除了江南委婉长相普通,才让放行的侍卫松了戒备心。

张嬷嬷紧紧攥着她的手,一腔热血沸腾。殿下蛰伏多年,未雨绸缪布局,成败在此一举。

她用指腹粗糙如老竹皮的手,紧紧握住沈微:“才人放心,老奴这条命,早就是陛下的了。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封密函一定送到!”

自那日过后。

原以为风清平淡。

不过半月,刘季述便带着人闯进东宫,声称接到密报,说东宫私藏通敌文书。

宦官们翻箱倒柜,将典籍、衣物扔得满地狼藉。

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刚将昭宗拟的“削藩策”誊抄完毕,还未来得及送出,此刻正藏在未织完的冬装领子里——那处衬里厚实,缝了三重暗袋。

张嬷嬷还需要她的后续指令……

“搜!给咱家仔细搜!”刘季述的目光如鹰隼,扫过沈微怀里的冬装,“这衣料看着厚实,里面藏了什么?”说着便要伸手去夺。

沈微死死将冬装抱在怀里,脊背挺得笔直,仍不忘急中生智:“回常侍,这是奴婢为自己织的寒衣,掖庭炭少,女婢薪炭不够,只能多缝几层为自己保暖,并无他物。”

“哼,有没有,搜了便知!”刘季述狠辣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宦官立刻上前拉扯。

沈微虽被顷刻之间按住,仍死死攥着衣领,指尖被布料磨得发红,却仍旧不肯松手。

混乱中,冬装的衣角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棉絮,唯独领口那处,被她护得严实。

“敬酒不吃吃罚酒!”刘季述恼羞成怒,喝令小厮道,“给咱家打!看她招不招!”

十杖打在背上,一愣哼,沈微趴在冰冷的砖地上,疼得浑身发抖,她自小生长在江南,从未受过这般严刑拷打。

如今,五脏六腑皆痛,涔涔冷汗浸湿了中衣,却依旧咬着牙一声不吭。

天下苦于藩镇已久,她爹爹就是其中的例子!

她死死攥着袖中一张新裁的竹笺,那里面,上面是昭宗今早趁人不注意塞给她的字:“竹坚耐雪,心坚耐难。”

一番拷打拉扯下来,刘季述实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眼见沈微已经面色煞白,半死半活,怕殿下真要追究起来,自己也难逃其责。

便带人,离去。

留下奄奄一息的沈微……

藩镇割据,强于皇权。

子时深夜,昭宗悄然来到掖庭。这里原本不应该是皇上出现的地方。

他屏退宫人,坐在沈微的床沿,手里拿着宫内上好的伤药,动作轻柔怕碰碎了她。

御赐药汁沾在伤口上,染得生疼,像是有无数的蚂蚁撕咬,疼得沈微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昭宗立刻停手,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疼惜:“我虽贵为天子,却受制于人,藩王割据,四面楚歌,跟着我,只会担惊受怕,不值得!”

那明亮的星火如眸子。

他和她都是天涯沦落人!

沈微侧过脸,望着窗外的月色,荷塘的荷花,已经溃败,想起还在牢中的爹爹,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顷刻间,泪流如雨,滴在枕上,很快晕开一小片湿痕:“奴婢家族蒙冤,是陛下给了沈氏一线生机。如今跟着陛下,至少蒙冤枉眼泪不会像当初那样,落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她吃力抬手,将攥在袖中的竹笺递给他,“陛下的话,奴婢记着。”

藩镇一日不倒,这天下就还不了一个太平!

昭宗接过竹笺,眼见她已如此伤重,皮开肉绽,仍惦记着此刻。

指尖摩挲着那八个字,殿下眼底的暗潮翻涌,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轻叹。

他重新拿起药勺,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指尖的温度透过药汁传来,许久不曾有人关心这样自己,暖得像江南的春阳。

终有一日,荷塘花明,驱散黑雾。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银月下的承诺

和那伤口一起愈合的一年四季。

中和节的夜,繁华的长安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城西隐约传来隐隐的火光,夜火映红了半边夜空——那是藩镇的兵马在城外劫掠,宫墙虽高,却挡不住众人心的惶恐难安!

此去经年,花开花谢又一年!

沈微正坐在灯下织冬装,袖口已织了大半,竹纹蜿蜒,像江南竹林的小径。

忽然,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昭宗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快跟我来。”

宫内烟火,蔓延!

他攥着她的手,穿过慌乱的宫苑,往深处跑去。

一路上,宫女宦官们四处奔逃,火光越来越近,映得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沈微喘着气跟着他跑,手心被他攥得发暖,竟一时间有些忘了害怕,只觉得跟着他,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甘之如饴。

殿内的屋檐,倒下……

宫苑的西北角,藏着一片小小的竹林。是先皇南巡时,从江南移栽来的,枝叶繁茂,在夜色中透着几分熟悉的温润。

雪刚停,竹叶上积着薄薄一层白,月光洒下来,像铺了一层银霜。

昭宗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折了一根竹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待藩镇平,同归江南看竹。”

沈微点头,自当默认。

竹枝划过雪面,留下清晰的痕迹,那八个字在月光下,像淬了暖的星子,于黑暗中总是有那么一丝希望,让人的心里暖暖的。

已经兵荒马乱的年代,他还记得和自己约定同回江南!

沈微望着那行字,眼眶一热,想起了家中的竹林,想起了父亲教她画竹的模样。

擦干眼泪,她抬手,将半织好的冬装披在他肩上,衣摆的竹纹在月光下流转,像藏了一整个江南的春。

那是,她亲手织了一季的衣服!

“陛下,夜里凉。”她的声音细弱,带着几分哽咽的口音。

他抱紧了她的腰!

昭宗转过身,银辉落在他的眼底,褪去了往日帝王的疲惫与隐忍,只剩下纯粹的温柔。

他忽然伸出手,就在她猝不及料间,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纤长细腻。

他的掌心带着凉意,却攥得很紧,宽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温度刻进骨血里。

有眼泪簌簌掉落……

“沈微,”他第一次这样叫唤她的名字,声音温软,“这削藩之战打完,我们就走。我带你回江南,看竹西的雪,看春时的雨,再也不回这牢笼似的长安。”

他要退位……

沈微才意识到——战胜后,他想要和自己一起退隐,隐居于江南。

她突兀伸出手指。

按住他丰润说话的下唇瓣。

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沈微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像滚烫的星子,那般哀伤而缠绵。

只为了一个秀女,仅仅一个才人,他就要和她私奔退位。

放弃这大好的山河……

她用力点头,指尖依旧紧紧回握他,他明黄的身影仿佛这乱世中唯一的光。

远处的呼啸淡漠!

风穿过竹林,竹叶簌簌作响,像在为他们的终生约定伴奏,银月高悬,一起见证着这雪地里的承诺,温柔而坚定。

牵着的手……

三、未说尽的爱恋

“今日誊写典籍,陛下案角的梅花开了,他摘了一朵,轻轻放在我手边,说‘江南的花,该是你这般软’。”

“午后犯困,趴在案上打盹,陛下替我理了被风吹乱的发,指腹沾着墨,落在发间,像江南的雨,凉丝丝的。”

“他说我的竹笺写得比诏书好,因为‘字里有暖,不像诏书,满是刀光剑影’。”

自那日逃亡后,她开始用心记载,手誊卷书!

这些竹笺,她都小心翼翼地折成竹叶的形状,夹在那本《唐会要》的残卷里。

那是昭宗偶然提及的典籍,说里面记载了前朝的治乱兴衰,他常借来翻阅。

沈微便将这残卷当作藏心事的匣子,竹笺一页页夹进去,像藏起了她和昭宗殿下一年四季的秘密。

藩王割乱,硝烟四起!

一日夜里,昭宗处理完政务,悄悄来到中书省。

沈微正坐在灯下,借着烛火翻看那些竹笺,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准备吓一吓她,忽然开口:“在看什么,这样入神?”

安静无声中。

沈微吓了一跳,自是慌忙将竹笺合上,脸颊瞬间红透,像熟透的樱桃被人窥见了秘密:“没、没什么,是典籍里的批注。”

见她不肯承认!

昭宗笑了,宠溺般,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酒壶,放在案上:“这是朕私藏的梅酒,江南运来的,你尝尝。”

说着,他拔开塞子,梅香混着酒香漫开,清冽中带着甜润,是沈微熟悉的江南味道。

沈微略一吃惊。

他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她。沈微接过酒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江南的酒芳香四溢,心事渐起。

两人坐在案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默着饮酒。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一道余晖,落在案上的《唐会要》上,遮掩岁月静好得像一场梦。

只是这样的梦,何时会醒来?

人生如梦,恍恍惚惚大醉一场。

匆忙相瞥,不过是太平盛世。

酒至半酣,昭宗举杯,不小心洒了半杯在案上的竹笺上。

梅酒顺着纸页流淌,晕开了上面的字迹,沈微睡着了,他慌忙去擦,却见沈微笑着摇头说梦话:“年年岁岁,日日愿陪君,桃花开时,与君别,下江南。”

伸出的手不自觉停留在空中。

想要去抚摸她的小脑袋。

他望着她醉酒的笑意,忽然轻声说:“沈微,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等我们回了江南,我便陪你日日饮这梅酒,看你在竹笺上写字,再也不管这朝堂的纷争。”

只是,藩王割据的事情 ,一解决,就马上……

还在睡梦中,半梦半醒间。

迷迷糊糊,听到这段话!

沈微的心跳骤然加快,梦中她低下头,望着杯中的月影,轻声答:“好。”

在梦里,与他饮上那一杯的酒。

春浓杏红。

婉转了歌莺。

那页沾了梅酒的竹笺,被她小心地夹回《唐会要》里。酒痕渐渐干涸,在纸页上留下淡淡的黄,用手摩挲着。像岁月的印记,也像他们未说尽的爱恋,含蓄而深沉。

此后的日子,尽管宫内硝烟四起,依旧是宦官的掣肘,藩镇的威胁,可每当沈微翻开那本藏着竹笺的典籍,闻到淡淡的梅酒香,便觉得心头有了底气与他一起走下去——她知道,这乱世之中,有人与她并肩,有人与她相约,那未织完的冬装,那藏在竹笺里的心事,终有一日,会在江南的月光下,绽放出最美的模样。

那时候,下江南,与他同看,会不会,一夜吹红花杏桃李?

卷三:王朝封爱恋

一、铁窗寒浸玉

花开花谢年复年。

岁岁月月难相好。

朱温兵锋迫近长安,朱雀大街的尘烟里,已闻藩镇马蹄踏碎残唐月色。

沈微还是日复一日为昭宗研墨。

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却殊不知,宦官刘季述早与朱温暗通款曲,趁昭宗夜召宰相议事,率神策军围了少阳院,掷下拟好的退位诏:“陛下久疏朝政,当禅位于德王!”

暗夜中,昭宗怒掷玉盏,碎裂声惊起庭中寒鸦,是夜,总是薄凉。

就像这漫长的夜,驱不散黑暗,便一直在迷雾中徘徊着。

昭宗终被甲士按在案前,金黄龙衣,金光灿灿,墨汁泼染龙袍,如暗夜里绽开的血。

沈微的手,也炸了一下……

破皮,出血。

是日。

沈微囚于掖庭,日夜忧惧殿下,借缝补冬装为由,求见掌事宫娥。

她将竹笺裁成细条,裹着半撮江南带来的竹灰,藏于针脚间——那是昭宗与李克用密信的暗号。

如今昭宗大势已去。

宫娥怜她孤苦,终允她送寒衣入少阳院。这许久不见的一日,铁栏冷硬如冰,昭宗须发微霜,往日眼底的微光被囚牢折磨得黯淡。

见她来了,原本无光的眼眸却忽抬眸,指尖扣住栏栅,指节泛白:“你怎敢来?”

“殿下,女婢心系您!”

隔着铁栏杆相握。

沈微泪流了下来……

沈微将冬装递过,衣摆扫过铁栏,竹纹暗绣处蹭上锈迹。

“奴婢来送暖,”她压低声音,泪水砸在衣料上,“陛下案前的墨,还等着回暖。”

昭宗忽然攥住她的手,掌心藏着半块佩玉,玉绳七股缠绕,磨得光滑:“这是登基时先帝所赠,系得住归人。”

他声音发颤,“朱温狼子野心,长安不可留,你带着玉,往江南逃,莫回头。”

沈微流泪攥玉入怀,玉温终是抵不过心冷:“冬装还差袖口未织,陛下曾说,织完便与我同归江南看竹。”

惨淡的月光照下。

昭宗别过脸,庭中银月斜照,几分落寞,映得他眼角水光:“别织了,保命要紧。”

大势已失,沈微泪如雨下。

过往誓言终成海市蜃楼……

二、竹笺埋青史

自昭宗退位。

宫变第三日,刘季述搜宫,欲寻昭宗与藩镇暗通的证据。

沈微心知竹笺藏着两人心事,更有昭宗拟的削藩策草稿,若被搜去,不仅自身难保,恐累及宗族。

她独自揣着《唐会要》残卷,趁夜溜往宫苑竹林西——那片江南竹是昭宗当年为解她思乡之苦所植,如今竹影婆娑,恰似江南旧景。

只是,形影孤单,落寞相伴。

寒风吹得竹梢作响,沈微腿脚一软,跪在老竹根下,用银簪刨土。

泥土沾着霜气,冻得指尖发麻,她将竹笺一叠叠塞进《唐会要》函套,又把削藩策藏于函底,最后一张竹笺,她蘸着随身携带的胭脂写下:“上华镜里我的鬓发,也白了一根。镜沿的铜绿擦不掉,想你被关的日子,越积越厚。”

一字难言,千金诺,与君说。

君不知……

写完,她将未织完的冬装展开,把佩玉缝在衣领夹层,再将书卷埋入竹根,覆上泥土,踩实如旧。

一切照旧,与往日无异!

竹影晃动,似有人来,沈微忙起身,却见是昭宗旧侍,递来一封密信:“陛下说,竹林西的竹,明年春会发新芽,若你能逃出去,便守着新芽,等他回来。”

沈微拆信,纸上字迹潦草,刻意伪装天子真迹,沾着墨渍与血点,想来是昭宗仓促写就。

那时竹叶郁郁葱葱,屹立不倒,想起昭宗时常哀悯倦怠的容颜。

她小心翼翼将信笺藏于袖中,望着竹影里的银月,一轮高悬,轻声呢喃道:“我会等他,等陛下,等冬装织完,等下一季江南竹青。”

不管多久,春风吹绿水。正不胜邪,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她始终,相信他!

三、残针映月寒

彼时冬日。

朱温入长安,废黜德王,复立昭宗,却将其软禁,实则挟天子以令诸侯。

未几,便逼昭宗迁都洛阳,欲远离长安旧臣势力。

迁都前夜,昭宗借如厕之机,挣脱守卫,往竹林西奔去——他还记着那片竹,记着未织完的冬装,记着藏在竹根下的心事。

这恐怕是他,今生与她的最后相见!

竹林西月色如练,沈微正靠在老竹下,摸着覆土的地方黯然神伤,落泪。

忽然,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她本该惊呼,一阵淡淡的龙涎香,熟悉的墨香混着硝烟味袭来。

她惊得回头,见昭宗衣衫破旧,额角带伤,正深情凝望她,眼底是未说尽的眷恋。

像是有无数的缱绻蕴含其中。

深情的,揉出一湾碧水。

暖阳吹风,如玉温润呵华。

“别出声,”他捂住她的嘴,声音略带一丝沙哑,“我来取一样东西,也来见你最后一面。”

霎时,泪如雨下。

沈微攥着他的袖角,久久不松手,顷刻间泪水汹涌:“您要带奴婢走吗?陛下,冬装还差袖口,我替你织完再走。”

想来,皇上已是时日无多了……

昭宗摇摇头,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针线,那是她落在少阳院的:“我来织这半针。”

他笨拙地穿针引线,作为九五之尊,不擅女工之活,却还想给沈微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在那件未织完的冬装袖口绣了半针,歪歪扭扭,却带着最后的情谊。

恍惚间,让人有些心动,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飘雪落下的时候,她第一次见昭宗!

“这样,就算织完了,”他温柔将冬装递还,“洛阳路远,此去凶多吉少,你莫等了,忘了我,一个人好好活着。”

“殿下……”

从不逾越。

也是,第一次逾越!

沈微抱住他,两个人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冬装里裹着的两人,竹影落在衣上,一针一线,银月映着残针。

“我不会忘,”她哽咽,“天涯海角的月是一个模样,我在看月时,便当你在身边。你会不会忘了我?”

“……”一阵良久的寂寞。

昭宗没答,只是多了些温柔,此去经年,一生一世,怕是很难相见了!

轻轻拍她的背,竹梢的风呜咽,似为天下有情人送别。

恍然间,似千年前便注定的别离。

时空,仿佛静止在这一个轮回里。

远处传来守卫的呼喊,有马嘶鸣,帝王之辇的步轮缓缓启动!

他松开手,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融入夜色,金角衣角扫过竹根,带起细土,如他未说出口的相思。

此生,就不要相见。

沈微立在竹下,攥着那半针冬装,呆滞许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银月冷辉落满肩头,清冷如玉,似要将这晚唐的爱恋,封锁存在千年的寒夜里。

茫然,转动的帝王之辇。

只留下了她一个人的身影……

卷四:千年雪映月

一、她的结局

天祐元年(公元904年)秋,洛阳来的信使踏着长安的残叶,像一阵风的落叶闯入大明宫的断壁残垣。

彼时,沈微正坐在竹林西的竹桌旁,指尖捻着半缕丝线,试图将那日分别冬装未竟的袖口织完。

缝缝补补,领口的七股绳龙佩玉被她摩挲得发亮,温润的玉色映着她日渐清癯的面容,有了一些魇态之美,鬓角那根早生的白发,在秋阳下如霜染的银丝。

沈微虽身江南,如今却是倦怠了不少。

自那日昭宗退位,爹地也随后猝死在牢中。

一夜之间,爱人和亲人都不在身边。

只留下沈微一个人,形影孤只……

“才人,洛阳……洛阳宫来报,陛下他……”信使气喘吁吁,声音哽咽,手心的针被扎破了,留了半滴血在鸳鸯袖口中。

沈微脑袋轰隆,后半句被风揉碎在竹林间,已听不清什么断断续续,那些爱怜辗转,却如惊雷劈在沈微心头。

她手中的丝线骤然断裂,线头弹在指尖,留下一道细小红痕,竟不似当年挨杖时那般疼。

她站了起来,缓缓又落坐于此。

神色呆悯,过了许久,才将目光落在桌上温着的梅酒,酒盏晃了晃,漾出的酒液顺着桌沿滑落,滴在冬装的竹纹绣上,晕开一片深色,恰似当年昭宗洒在竹笺上的那半杯。

他与她嬉笑时的模样!

她没有哭,只是缓缓起身,走到老竹根下,将埋着《唐会要》与满箧竹笺挖出。

风卷着落叶掠过她的素衣,殿宇的残垣在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她的睫毛颤动,像极了晚唐拖曳的最后一抹余晖。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波澜无惊,水过无痕,只有用力攥紧佩玉的指尖,因用力而骨节泛白,七股龙绳深深勒进掌心,留下交错的印痕。

她终是像一阵风,风卷残叶那般,腰身一软轻盈落下……

黑暗过后,醒来后睁开眼。

自那日后,沈微便守着这片竹林,守着这座早已荒芜的废宫。

她不再试图织完那半只袖口,她的手总是颤动,拿不起针线活!

只是每日清晨将冬装铺在竹桌上,用软布细细擦拭,仿佛那不是一件未竟的衣物,而是藏着自己整个晚唐的念想。

掖庭的炭早已用尽,她便拾来竹枝生火,如此终日,寒垆上永远温着一壶梅酒,是她托出宫采买的老宫妇辗转寻来的,滋味与当年昭宗偷带的那坛别无二致。

如今,便也留个念想,如他在身边……

那之后。

每到黄昏,她便坐在竹下,对着银月低语。“陛下,今日竹林又落了些叶,想来洛阳的秋也深了。”

“江南的竹该还是青的,您说过平了藩镇,便同我回去看竹,如今藩镇未平,您却先去了。”

“昨日有宫人来寻吃食,我分了她半块干粮,她告诉我,朱温已在洛阳称帝,国号大梁,可长安的人,还念着大唐的月。”

一个人喃喃自语。

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她话语轻柔,像对着近在咫尺的爱人诉说最日常,最体己的话,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哀戚。

有时说着说着,便会取出《唐会要》的函套,发呆片刻,指尖抚过冰冷的封皮,那里依稀还是温热的,仿佛能触到里面竹笺的纹路。

那些藏在书页里的心事,有她写的“今日陛下替我理了被风吹乱的发”,有昭宗洒下的梅酒痕,有胭脂染就的“鬓发已白一根”,如今都成了她与这个王朝最后的牵绊。

往日不比今年!

冬雪来得似乎格外早,那年的雪比往岁都要大,纷纷扬扬的雪花掩了宫墙的残堞,覆了竹林的青枝,将整个大明宫变成一片银白。

月寒如初,昭宗如面。

沈微依旧穿着素衣,只是身上多披了件旧棉袍,她将冬装小心翼翼地叠起,放进函套旁的木箱里,又把佩玉系在颈间,玉温贴着心口,似能抵御些许寒意。

她坐在老竹下,寒垆里的火渐渐弱了,梅酒的暖香混着雪气弥漫开来。

银月升上中天,清辉洒在她身上,像千年前初见时那般温柔。

她望着月亮,忽然笑了,然后,眼角有泪滑落,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冰晶。

“陛下,你说天涯海角的月是同个模样,如今我看这长安的月,你在那边,是否也能看见?”

“冬装虽未织完,可佩玉还在,我带着它,就当陪着你了。”

“江南的竹,想来已被雪覆盖,等明年春,新芽抽枝,便是你归期……”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渐渐微弱,指尖仍紧紧攥着函套的一角,颈间的佩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江南一代才人,就这样香消玉殒……

次日清晨,雪停了。宫人发现沈微靠在老竹下,已然没了气息。

最后,她的面容安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见到了一个盼望已久的人。

仿佛只是睡着了,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里见了江南的竹林,梦见了银月下的重逢。冬装被她放在膝头,领口的佩玉贴着心口,函套紧紧攥在手中,里面的竹笺,藏着晚唐最深情的念想。

她也一并随昭宗去了。

宫人流传着,大明宫的竹林西,埋着一位才人的心事,她用一生,守着一个末朝帝王的承诺,守着一个王朝的落幕。

新帝登位,改朝换代……

二、千年后的考古

二〇二五年的深秋,大明宫遗址考古现场的探铲,在竹林西的老竹根下触到了不知名硬物。

当锈蚀的函套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时,在场的考古人员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函套上还沾着千年的冻土,边缘因岁月侵蚀而破损,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纹样。

“小心点,慢慢打开。”考古队长轻声叮嘱,目光中满是期待。随着函套被缓缓开启,一卷《唐会要》的残卷滑落出来,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叠薄薄的竹笺。

众人咋舌,不知古迹还可以这样保存完好!

更令人惊喜的是,函套旁还裹着半件棉制冬装,这对考古的研究价值更加不言而喻!布料虽已陈旧脆弱,却依旧能辨认出上面的竹纹暗绣,领口处一枚龙佩玉赫然在目,正能反映当时的手工发展水平,七股绳结虽有些松散,却依旧完整,玉色温润如初。

“沈微,快来!”

“来了,等一下,我记录一下。”

拿起相机,“咔嚓”一下,将这些古迹记录下来。

一边举着相机,一边掏出钢笔记录。

我作为文物整理人员,有幸参与了这些文物的修复与整理。

只是很奇怪,眼泪掉了下来!

当我第一次触摸到那些竹笺时,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竟让我心头一颤。

竹笺的质地细密,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有墨色的小字,也有胭脂染就的红点,仿佛是千年前的人刚写下不久。

那份心情,我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悲哀。

“这上面有酒痕!”同事们惊呼着指向一张竹笺,只见纸页右下角,有一片淡淡的黄褐色痕迹,边缘晕染自然,显然是当年洒落的酒液所留。

为了更仔细的勘察,我凑近细看,那痕迹旁还有一行小字:“陛下洒酒添味,竹笺亦含香”,字迹带着几分江南味娇憨,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回忆,似潮水翻涌而来!

整理冬装时,我更是心潮澎湃。布料上的竹纹暗绣针法细腻,在一处纹样的深处,还能看到淡淡的褐色痕迹,经检测,竟是陈旧的血迹,与大纲中沈微将昭宗额角血痕织成竹纹的记载不谋而合。

而袖口处那半针歪扭的绣线,格外引人注目,针脚笨拙,与整体细腻的针法截然不同,显然是另一个人所绣,想来便是昭宗迁都前夜,仓促织就的那半针。

拿起放大镜。

领口的佩玉被取下进行修复时,我仔细观察了那七股龙绳结,绳纹交错,编法精巧,符合唐代贵族配饰的习惯。玉质温润通透,历经千年依旧没有失色,仿佛还留存着主人的体温。

我温了一杯咖啡!

修复工作间隙,我也常常会走到历史上沈微玉殒的竹林西的老竹下。

那棵老竹如今依旧苍劲,枝干虬曲,挺拔如故,梢头早已越过了当年的石桥,枝叶繁茂,在风中簌簌作响。

我学着历史中沈微的模样,坐下去。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恍然间,摸着老竹粗糙的枝干,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沈微靠在这里时的心境,两个时空重叠,感受到和她一样的思念与等待。

在众同事齐心协力的破解下。

竹笺上的文字渐渐被我们解读出来,有她对江南的思念,有对宫廷倾轧的恐惧,更多的却是对昭宗的牵挂。

“今日陛下被刘季述所迫,神色黯然,妾心如绞”

“银月下陛下言,待藩镇平,同归江南,妾记之”

“鬓发已白一根,镜沿铜绿,似陛下囚居之日”,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深情,将晚唐那段压抑而绝望的岁月,重现于世,以及,那两人之间隐秘而炽热的爱恋,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继续开始编辑工作。

《唐会要》的残卷中,还夹着几张昭宗拟的削藩策草稿,字迹刚劲有力,却带着几分仓促与无奈,与史书中记载的昭宗“有复国抱负却无力回天”的形象完美契合。

这些文物,成了晚唐历史最鲜活的佐证,也让那段被岁月尘封的爱恋,渐渐浮出水面。

三、月暖今时

考古工作进入尾声时,长安下了一场初冬的雪。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大明宫的遗址上,落在竹林西的老竹上,与千年前沈微病逝时的那场雪,竟有几分相似。

一个人走在街头,忍不住伸出手。

触摸,雪的冰凉……

我带着修复好的残卷与竹笺,再次来到竹林西。

夜色渐浓,银月升上中天,清辉洒在雪地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老竹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映在地上,与残卷的墨痕交叠在一起,仿佛跨越了千年的对话。

我将残卷摊开在石案上,取出笔墨,在一张新的竹笺上,写下:“千年外的归人,正替你温着梅酒。”

字迹落下的瞬间,风过竹梢,簌簌作响,似有人在轻声应答。

我从带来的食盒中取出一壶温热的梅酒,倒在两只仿古的瓷杯中。酒液的暖香漫开,与雪气混合在一起,氤氲出一片朦胧的雾气。

月光下,梅酒的颜色琥珀般透亮,与竹笺上的酒痕遥相呼应。

“沈才人,昭宗陛下,千年了,你们的故事,我们后人看见了。”

我轻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藩镇之乱早已平息,大唐的明月,如今依旧照在这片土地上。你们未能实现的江南之约,未能织完的冬装,未能说尽的爱恋,都被岁月珍藏,从未消散。”

风吹过石案,卷起新写的竹笺,落在残卷之上。

我伸手去扶,指尖却忽然感受到一丝微热,仿佛有温暖的气息从纸页间溢出。

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我心头一暖,仿佛沈微与昭宗的魂魄,真的穿越了千年的时光,来到了这里。

按耐不住心头的悸动。

我拿起一杯梅酒,缓缓洒在老竹根下,酒液渗入雪地,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这杯梅酒,敬你们,敬晚唐的月光,敬千年的思念。”

话音刚落,竹梢的积雪簌簌落下,似在回应。

银辉遍洒,雪映月光,老竹的影子与残卷的墨痕交织,形成一幅跨越千年的画卷。

我忽然觉得,沈微的等待从未被辜负,昭宗的遗憾也并非无法弥补。他们的爱恋,藏在竹笺里,藏在冬装中,藏在《唐会要》的残卷间,历经千年风雨,依旧鲜活如初。

沉默片刻。

我将新写的竹笺夹进残卷,小心翼翼地收好。

转身离去时,回望竹林西,老竹在月光下静静伫立,仿佛还在守望着什么。

而那半件冬装,那叠竹笺,那枚龙佩玉,都已被妥善收藏,成为博物馆里最动人的展品,向世人诉说着晚唐的那段往事,诉说着跨越千年的深情与思念。

千年的时光流转,王朝更迭,世事变迁。可有些情感,却能穿越岁月的阻隔,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触动人心。就像这长安的月,千年前照着沈微与昭宗的爱恋,千年后依旧温暖,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温柔照亮。而那份藏在竹笺与冬装里的思念,也在今时今日,寻得了最圆满的回响。

叶美茜

2025.11.12 21:31

大学闲言碎语的楔子,整理成续文

银月锁千年,竹笺藏相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