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黄昏的余温贴在皮肤上时,你正靠在教学楼顶的栏杆上——蓝白校服的布料洗得发皱,袖口沾着上午实验课溅上的碘酒印子,松垮的裤腿晃在半空,衬得本就单薄的脚踝更像一截脱水的竹节
174的身高在人群里总扎眼,可肩胛骨抵着栏杆时,能清晰摸到骨头硌出的尖,校服后片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挂在衣架上的空壳
视线垂下去是铺着浅灰地砖的操场,跑道边缘的白漆褪成了米黄,几只麻雀扑棱着掠过草皮
风又吹过来,把发尾那截分岔的枯毛掀起来——先前被染过棕黄,现在褪色得像干草,此刻浸在橘红的夕光里,竟裹上了层细碎的鎏金,连分叉的毛躁都软和了些
你盯着那缕发梢弯了弯嘴角,舌尖顶到后槽牙的溃疡,疼得笑意僵了半秒,又漫开去
栏杆的金属凉意在掌心浸得很深,你撑着栏杆往外倾身时,校服下摆扫过膝头,布料摩擦的窸窣混在风声里
下坠的瞬间,风灌进领口,把蓝白的布料吹得鼓起来,像只折了翼的纸鸢
视野里的黄昏天旋地转,最后撞进视线的是教学楼墙根那丛开败的月季,花瓣卷着灰
落地的闷响很轻,比课间操的哨声还容易被忽略
白瓷砖上的纹路洇开深色的湿痕,慢慢晕成刺目的红,和天边没褪尽的橘黄叠在一起,像谁把颜料盘扣在了干净的画布上
风还在吹,掀动你散在颈侧的鎏金发尾,校服后片沾着湿凉的红,轻轻贴着地砖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直到血液快要流干时你才听见转角走廊传来的几声尖叫,随后演变成了喧闹,意识不清你直接晕了过去
……
意识像是沉在一片混沌的温水里,昏昏沉沉间,先是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细微刺痛,顺着血管蔓延开,带着消毒水的清冽气味,刺得人忍不住蹙眉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缝,模糊的白光瞬间涌进来,让你下意识地眯起眼,好半天才适应了病房里的光线
浑身像被拆散了重组过,每一寸骨头都透着酸胀的疼,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滞涩
你动了动手指,输液管随之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偏过头时,才瞥见床边的折叠椅上,父亲正歪着头睡在那里
他的头发似乎比记忆里更白了些,鬓角的银丝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眼角的皱纹被疲惫刻得愈发深刻,连呼吸都带着沉沉的倦意
想来是守了许久,实在撑不住才盹过去,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袖口卷着,露出手腕上那只老旧的手表
病房里很静,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父亲轻微的鼾声交织在一起
隐约间,病房门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其中一道熟悉又带着哽咽的女声,正是母亲
等到母亲靠近你面前时,你才发现,她的手中正拿着护照和转学申请
你的心中咯噔一下,隐约能够猜到母亲要将你带到哪里——日本
输液管里的药液还在匀速滴落,你盯着父亲鬓角的银丝,手指蜷了蜷——二楼窗台外的风好像还吹在耳边,可此刻病房里的暖光裹着消毒水味,竟比那天的风更让你发慌
母亲把护照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指尖蹭过你手背上的针孔时颤了颤,话没说出口,她就别过脸抹了下眼角
“去日本吧……我听说那里的教学环境很轻松”
“妈妈看不下去你这个样子了……听爸妈的话”
“……去日本吧”
你没应声,只是转回头盯着天花板
你只觉得好痛苦,明明才步入高一的第二个学期,明明你可以继续学下去,明明你还可以考到班级前十的
可你为什么就跳楼了呢?
你好痛苦,你好害怕
你好害怕班主任,好害怕他的声音,害怕他粗劣的、肮脏的语言
畏惧他的眼神、畏惧他的辱骂
明明上个学期你还能撑过去的,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嗯……我去”
“日语……我会去学的”
大面积擦伤、呼吸困难、腹痛和挫伤伴随着你的恢复过程,长达六个月的时间,你没有回过学校一天
期间,伤口愈合了大半,小臂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伤痕,苍白的脸庞逐渐变得红润
只是眉头的不安仍在
“住在别人家里?妈……你确定吗?”
“这我也不想啊,那离学校最近的学区房都没空的了”
“……也只好和别人一起住了,要是不行,妈再替你找找吧”
望着母亲神色的不忍和眼里的疲惫,你拉住了她的手,带着些许妥协的意味
“算了吧,妈,反正两年之后我就高中毕业了”
“可你这……”
见母亲面上仍带着一丝犹豫,你抬起手轻轻地拍了几下胸脯
“没事的,妈,我能撑得住的”
母亲似是拗不过你,见你态度如此坚决,张了张嘴,但也没好说什么,只是在机场离别挥手时
忽然瞥见了母亲泛红的眼角和即将涌出的泪水,你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也只是酸涩一笑
因为你很清楚,你这一跳给爸妈惹了多大的麻烦,不仅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财力也在如流水般流出,更何况是寄宿在别人的家里呢
……
“这是……家?”
你望着眼前硕大的建筑愣了半天,随后抽了抽嘴角打开了雨伞
“……说是皇宫也不过分啊”
雨越下越大,你带着两箱的行李艰难地走进这座府邸里
也许是还没有恢复完全,到半路你就停了下来,揉着后背发痛的部位,这时,你望见了远处府邸大门的门口进去了一个金发的姑娘
发色好出众啊,她是外国人吗?是这里的女主人吗?
来不及多想,一阵阵冷风和雨滴不要命似的往身上砸,你赶紧反应过来忍着微痛小跑到了府邸的门口,这才擦着脸上的水收起雨伞
“叩叩叩”
无人回应,只剩下雷雨交加的声响
“刚刚不是进去了一个女孩子吗?”
带着疑惑,你刚抬起手再次敲门时,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你猛地缩回了手,向后推了一步,门内向外涌出了许多冷气,你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好?”
你礼貌性的问了一句,见没有回应,再次开口,却被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
“你好?请问……”
“吵死了……”
听见了学日语时耳熟能详的抱怨声,你条件反射地道歉了回去
“如果打扰到你我很抱歉”
“请问这里是逆卷家吗?我妈妈之前有跟这里的人谈过让我寄宿在这里上高中”
一阵沉默后,你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里面的人“啧”了一声
“吱吖”一声,门被人开得更大了,你再次询问了一声,见没人答应,这才拿着行李走进了这府邸
一进入府邸,所感受到的冷气更加强烈,走廊很长,你明晃晃地能够听到尽头那边的拐角处有着交谈声
走到尽头处,将手中的行李放下后,你扭头就能看见一个硕大的客厅,里面似乎有几个人在那里……似乎是这里的主人
带着这样的想法,你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敲了敲高档的木质门
“你好,打扰一下”
结果,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两跳
这里的人几乎普遍是男性,这是第一跳
其中两个男的还骚扰那个金发女孩,这是第二跳
原来学校里面同学说的什么金丝雀啊霸道总裁啊什么的原来都是真的……
“喂,这家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带着有些烦躁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身体抖了抖,随后望了过去,沙发上的红发男正一脸嫌弃地翘着二郎腿瞥向了你
现在的日本人怎么什么头发都有,红的,紫色,白的,黄的和橙的
你这是栽进了水果篮吗?
而这时,有些耳熟的、慵懒的而且前不久才听到的声音此时再次响起
“她是前几天说要寄宿在这里上学的”
“还有她,那个人前阵子通知我说”
“「会有教会的客人过来,你们要好好招待」”
“也就是说,平胸是新娘候选人”
“这个才来的是寄宿在这里的无名小卒咯”
“原来是那么回事啊”
那个紫头发抱着泰迪熊朝你们望着,随即那个橙头发的人又说道
“不过与其说她是新娘,还不如说是祭品”
原来有钱人家都玩这么花吗……
“还有,那个人说了「不许杀她」”
“至于她……对方的要求挺多的”
那个黄头发的睁开了眼睛,随后瞥向了你……带着烦躁
“别让她到高处、少给她用尖锐物品……还有想不起来了”
“总的来说,一切从简吧”
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毕竟刚进别人家里就被指着事多,怪不好意思的
“这样的话,就要和两位小姐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呢”
那个橙头发的面上带着淡淡的不怀好意向你和那个金头发的
带着眼镜而且头发紫紫的个子还挺高的男人转身望向了你门们两个
“看来并没有弄错”
“那就让我来正式介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