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形的网,把林晚星牢牢罩在里面。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连手边垂着的输液管里的液体,都清澈得泛着冷光。
“嘶……”后脑勺传来一阵尖锐的疼,林晚星下意识想抬手去摸,却被旁边突然响起的女声按住了手腕。
“念念,你醒了?别乱动,医生说你脑震荡还没好。”女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很久。
念念?
林晚星皱了皱眉,这名字听着陌生得很。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哎,水来了!”旁边立刻有人递过一杯温水,还细心地用棉签沾了点水,湿润他的嘴唇。
林晚星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了些。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病房,床头柜上放着昂贵的水果篮,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20XX年8月15日。
这个日期,还有这个地方,都透着一股诡异的陌生。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通宵赶稿,因为甲方爸爸临时改了需求,气得他随手抓起桌上的可乐罐就往地上砸,结果脚下一滑,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桌角上……
难道是……穿越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打断了。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一个叫“江念”的少年,从小在豪门江家长大,性格怯懦,说话总是细声细气,走路都怕踩疼蚂蚁。十八年来,他活得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父母说东,他不敢往西;哥哥皱眉,他就吓得不敢说话。
直到半个月前,一个叫“江辰”的少年被接回了江家,所有人都才知道,当年在医院里,两个孩子被抱错了。江念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而江辰,才是江家真正的少爷。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江辰站在楼梯口,眼神怨毒地看着江念,然后猛地倒在地上,捂着膝盖大喊:“你推我干什么!”
紧接着,是后脑勺传来的剧痛,以及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林晚星,不,现在应该叫江念了,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心里把那个叫江辰的真少爷骂了千百遍。
什么玩意儿?碰瓷碰到自己头上了?就这演技,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念念,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刚才那个女人,也就是江念名义上的母亲苏婉,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江念看着她,记忆里,这位苏女士对“江念”一直不算热络,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孩子不够“出色”,配不上江家的身份。但此刻她眼底的担忧,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还好……”江念下意识地开口,声音还是原来江念那种细细软软的调子,听得他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没事,妈。”
这一声“妈”喊出来,不仅苏婉愣了一下,连旁边站着的管家张叔都明显怔了怔。
以前的江念,从来不敢这么自然地叫“妈”,总是怯生生地喊“母亲”,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江念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活下去。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咔哒”一声推开了。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口系着一丝不苟的领带,五官深邃立体,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男人刚走进来,病房里的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分。苏婉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江念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是江弈。
江家的长子,也就是“江念”名义上的哥哥。
记忆里,这位江弈对原主的态度,只能用“漠视”来形容。他是江氏集团的继承人,年轻有为,手段凌厉,眼里似乎只有工作和利益。对于这个性格怯懦、处处透着小家子气的“弟弟”,他向来是懒得多看一眼的,偶尔开口,也多半是带着不耐的训斥。
就像现在,江弈的目光落在江念脸上,没什么温度,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语气平淡地问苏婉:“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轻微脑震荡,需要再观察两天。”苏婉连忙回答,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
江弈“嗯”了一声,视线又落回江念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醒了就好。以后安分点,别总惹事。”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但那语气里的疏离和责备,却像针一样扎人。
若是以前的江念,听到这话怕是早就吓得缩起脖子,低着头不敢吭声了。
但现在的江念,灵魂里装着的是林晚星。
林晚星是谁?是那种别人骂他一句,他能追着对方骂十条街的主儿。
他当即就不爽了,挑眉看向江弈,扯了扯嘴角:“我惹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还是有点虚弱,但那语气里的不服气和质问,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病房里瞬间一片寂静。
苏婉和张叔都惊呆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江念吗?他竟然敢用这种语气跟江弈说话?
江弈也显然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眼神沉了沉,周身的寒意更甚:“江辰的腿伤,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又怎么样?”江念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他也没真推人,“是他自己往我跟前凑,然后自己摔倒的,我顶多算是站得离他近了点,这也能赖我?”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被冤枉的委屈,眼神清亮地看着江弈,丝毫没有过去的怯懦。
江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眼前的“江念”,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总是低着头,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兔子。可现在,他仰着头,直视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鲜活气。
就像一株原本蔫巴巴的植物,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挺直了腰杆,甚至还带着点张牙舞爪的劲儿。
“监控拍得很清楚,你在他摔倒前,跟他有肢体接触。”江弈的声音冷了几分,拿出了处理公事的架势,“江家还没落魄到需要靠耍赖推卸责任的地步。”
“监控?”江念嗤笑一声,“哪个角度的监控?能拍到他自己伸腿绊自己吗?还是能拍到他那演技堪比奥斯卡影帝的摔倒姿势?”
他越说越气,索性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牵动了后脑勺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我告诉你江弈,别以为你是我哥就能随便冤枉人!我江念……哦不,我林……我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往我头上扣帽子!”
他差点把自己的本名说出来,幸好及时打住了。
江弈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明明脸色因为疼痛有些发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那点因为江辰受伤而升起的不悦,竟然被眼前这副景象冲散了些许。
他沉默了几秒,没再继续争执,只是淡淡地说:“好好养伤。”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病房,自始至终,脸上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直到病房门关上,苏婉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江念,眼神复杂:“念念,你……你刚才怎么跟你哥那么说话啊?”
江念撇撇嘴,揉着后脑勺:“他冤枉我,我还不能反驳了?”
“可他是你哥啊……”苏婉还想说什么,却被江念打断了。
“哥怎么了?哥就能不讲道理吗?”江念哼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
这个江弈,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但刚才他虽然语气冷,却也没真的对自己怎么样。
还有那个江辰,绝对是个麻烦,以后得离他远点。
至于这个江家……
江念看着豪华的病房,又摸了摸自己身上柔软的病号服,心里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吧。
反正他在原来的世界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留恋的。在这里,好歹还有个“家”,虽然这个家有点复杂。
只是,他这性子,怕是要在江家掀起不少波澜了。
江念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有趣,真有趣。
他倒要看看,这个豪门真假少爷的戏码,加上他这个“作精”穿越者,能唱出什么花来。
而另一边,走出病房的江弈,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江念的样子。
那双清亮的眼睛,带着点倔强,还有点……说不出的生动。
和以前那个总是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江念,判若两人。
是因为撞坏了脑子吗?
江弈睁开眼,眸色深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江念”,好像突然变得……没那么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