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卫城内,沈清辞以游医“月辞”的名义,在一处简陋但干净的院落开设了临时义诊,主要为城中贫苦百姓和部分低阶士卒诊治。此举既符合她隐麟山庄济世的理念,也为她提供了绝佳的观察位置。
这夜,月色清冷。义诊将歇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院外徘徊了片刻,终于还是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做了男子打扮的禾晏。她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有一道不深但颇长的伤口,是在白日操练中不慎被兵器划伤的。
“大夫,麻烦您……”禾晏压着嗓子,不敢抬头。
沈清辞(月辞)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一个普通伤兵。“坐下。”她声音清冷,手下动作却利落,熟练地清洗、上药、包扎。她的手指微凉,触碰到禾晏的皮肤时,禾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军中虽有医官,但此药膏于化瘀生肌有奇效,且……气味极淡,不易引人注意。”沈清辞将一个小巧的瓷瓶推到禾晏面前,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
禾晏猛地抬头,撞进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中。她心头剧震,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的短匕。
“不必紧张。”沈清辞收回手,继续整理着药箱,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女子在外不易,行事多加小心。伤口莫要沾水,三日后再来换药。”
禾晏握紧那个小瓷瓶,掌心沁出冷汗。她不知道这位女医是何方神圣,是友是敌?但她话语中的那一点未曾明言的维护之意,却像一根稻草,落在了她这片漂浮不定的浮萍上。
“……多谢。”禾晏低声道,声音干涩,将瓷瓶迅速塞入怀中,如同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匆匆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初七的声音在沈清辞脑中响起:
【宿主,你就不怕吓到她吗?她刚才差点要动手了!】
“她不会。”沈清辞淡淡回应,“她赌不起。一点似是而非的暗示,一份恰到好处的善意,足以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在她真正走投无路时,会想起这里的。”
肖珏自然不会忽略城中多出的这位“月辞”大夫。尤其是在他得知,程鲤素都对某些疑难杂症去向此女请教后,他决定亲自见一见。
都督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肖珏屏退了左右,只余他与沈清辞二人。
“月辞姑娘妙手仁心,肖某代凉州卫百姓谢过。”肖珏开口,语气是公式化的客套,目光却如利刃,试图剥开她平静的表象。
“都督言重,医者本分。”沈清辞微微欠身,姿态从容。
“哦?仅是医者本分?”肖珏指尖划过桌案上的卷宗,那是关于“隐麟山庄”的零星记载,“隐麟山庄超然物外,门下弟子入世,往往择主而佐。不知月辞姑娘选择凉州卫,是看到了何种‘气象’?”
他问得直接,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沈清辞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山庄教诲,乃‘洞观天下’,而非‘择主’。清辞此行,只为历练,见证众生百态,世间疾苦。凉州卫边关要冲,风云汇聚,正是绝佳之地。至于‘佐’谁……”她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挑衅的弧度,“或许要看,谁之道,与天地众生之利相合。”
她竟将选择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肖珏眼眸微眯,审视着眼前这个胆识过人的女子。她不仅医术高明,言辞更是机锋暗藏。
“姑娘好大的口气。”他声音低沉,“却不知,姑娘之道,又是什么?”
“医者,治病救人。观者,明辨是非。吾之道,无非‘心安’二字。”沈清辞回答得云淡风轻,“至于都督所虑,清辞可以明言,我对军中权柄、朝堂争斗毫无兴趣。我所行之事,但求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表明了她不涉纷争的立场(至少表面如此),又保留了她行事的神秘与自主性。
肖珏沉默片刻,忽然换了话题:“那名驯马的新兵禾晏,姑娘那日似乎也在场。观其身手,以为如何?”
他果然注意到了!沈清辞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身手敏捷,骑术精湛,是块好材料。至于其他,清辞眼拙,未曾多看。”
“是吗?”肖珏似笑非笑,也不再追问,只是道,“凉州卫并非坦途,希望姑娘真能如所言,但求‘心安’。”
这次会面,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肖珏没有获得他想要的明确答案,但沈清辞的聪慧与独立,却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宿主,这家伙不好糊弄啊!他明显是在试探你和禾晏有没有关系!】
“无妨。”沈清辞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他越是猜疑,越会关注我。而有些事,恰恰需要在关注之下,才能做得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