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卖艺不卖身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酒馆，而她却走进了我这间。——《卡萨布兰卡》

第一天晚上我们被安排在索瓦村住下，刚安顿下来，就非常幸运地撞上了南迦巴瓦峰在日落时分的“日照金山”——那足以让姐妹们出片的美景。

若要为我内心骚动的心情浅浅落墨，应是这般模样：

雅鲁藏布江面上吹拂的南风携着水汽，像是在用她的呢喃恭送可敬的太阳神；

傍晚四下里清脆悦耳的鸟语，似在殷切地期盼月亮女神狄安娜的降临。日落后云层折射的余晖，化作佛门圣境般的万道金光，稳稳铺洒在群山之巅——那是天地间无上的恩赐，犹如给一位白发苍颜的圣人贤者，郑重地戴上了一顶金灿灿的王冠。而峰顶旁的流云，正燃着火烧似的艳色，又似一面轻薄的神秘火红面纱，温柔浮在害羞的婀娜少女的俏脸上，恰如其分地遮住她腮边的两抹红霞，惹得远方倾心的少年郎，忍不住对这朦胧的美浮想联翩。

可我贫瘠的文字，实在是难以描摹出那份景色之震撼，即便是借来大文豪笔下的华丽词藻，也远不及一张照片、一段视频的记录来得情真意切。因为影像可以让时间骤然冻结，将那最璀璨、惊艳的时刻牢牢锁住；而文字的华丽描写，终究源于文人的片刻记忆，不过是凭着腹中墨水，竭力将模糊的片段复现，传递给读者罢了。所以，毫无疑问一九三四年北国八月的秋，比我脑海里幻想过的千百次的秋景都要漂亮吧。

我不愿意只做个伏案遣词的文人，我只想亲手冻结住那段时光——被金光与江风调色的、回不去的时光。

房间外的敲门声来得突然，“砰砰砰”的节奏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还夹杂着娜娜带着点拖腔的喊叫：“关关，关老师……”

我放下手上正在整理的衣物，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看见笑容满溢的娜娜：“怎么啦？”

“先别收拾了，姐请你喝酒赏美景。”

我俩走到民宿的入住登记处时，看见张师傅正站在柜台旁和老板说着什么，娜娜笑着和他打招呼并问道：“张师傅，你也在这儿呢！你知道这附近哪里可以喝酒吗？”

张师傅转过身，眯起眼笑起来，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昨晚的酒醒透了？这么快就又想喝酒了吗？”他顿了顿，才摆了摆手，“这村里没有喝酒的地方，明晚有。”

娜娜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嘴角垮下来几分。我正想安慰她两句，眼角余光却瞥见前台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放了几罐啤酒：“老板，你们的啤酒卖吗？”

“卖的，你们要几罐？”

我下意识地想问问价格——这毕竟是景区里的民宿，啤酒价格多半比外面贵。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娜娜就站在旁边，这时候问多少钱一罐，反倒显得我抠抠搜搜，太扫她的兴。我转头想跟她商量“要不先拿4罐”，没成想刚张开嘴，娜娜已经抢先开口：“全都要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已经拿起，屏幕上展示出扫一扫的界面，正往二维码那边凑。

“别别别！我来给！”我赶紧把手机摸出来，手指飞快地调出支付宝的扫码界面。咱一个大男人，哪能让女生掏钱买酒？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臊我大男子的脸。

“我来。老板，多少钱？”我想抢着付钱，结果支付宝的收款二维码贴得离我稍远，我手还没伸出去，她就稍稍侧身挡住了我。

“滴” 的一声，付款成功的提示音立刻响了起来：“你把酒拿着吧。”我颇有些无语，只好将几罐啤酒小心地抱着怀里，娜娜凑过来，眼底满是戏谑的笑容：“把你的钱攒起来娶媳妇吧，我可比你有钱多啦，放心，这点酒钱我掏得起。”

我被她这话噎得涨红了脸，张了张嘴想反驳，可话到齿间绕了一圈，最后也只憋出个 “你这……”，连句完整的反驳都想不出来。

娜娜没管我这副窘迫模样，转头又看向张师傅，笑着邀请他：“张师傅，昨晚叫你来喝酒你没来，今儿个咱们一起喝点呗？”

“不了不了。” 张师傅摆摆手推辞，“我还有点事儿，而且明天还要开车呢，你们俩喝就好。”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忘了跟你们说，这民宿的楼顶能看见南迦巴瓦峰，视野特别好，你们可以去楼顶边喝酒边看景。”

刚上楼顶，就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两对情侣。靠栏杆的那对正各自举着手机，男生横着举起手机，镜头追着远处雪山，雪顶被夕阳染得金亮，连风吹动云絮的影子都拍进视频里；女生则对着屏幕调整自拍角度，指尖点着脸颊补了点笑意。另一对蜷在藤椅里，女生把手机架在膝盖上，男生脑袋歪过去挨着她的头，两人手指一起在屏幕上划着照片，偶尔发出小声的笑，藤椅被压得轻轻晃。

果然如张师傅所说，这家民宿的楼顶是个绝佳的观景台！除了后面有山遮挡，其余三面视野开阔，一眼望去，连绵的雪山从左到右铺展开，山脚下就是雅鲁藏布江，江面泛着冷幽幽的青光，像条细长的绸带绕着山脚流，风里还裹着点江水的凉润气。

我收回视野，发现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两把空椅子。我疾步走过去，将怀抱里揣着的啤酒摆放在桌上，然后调整桌椅的位置，使之正朝着金白色的南迦巴瓦峰。转头瞧见娜娜在四处打量，脸庞的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我像她扬手：“娜娜，快过来这边！”说完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后背一靠，舒服地叹了口气，连带着旅途的劳累都松了点。

“关老师，你不帮我擦一下上面的灰吗？”娜娜走近后瞧了瞧剩下的那把椅子，带着责怪地语气说。“你这个样子怎么找女朋友？”

“讲究这些干嘛，反正你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想要表现得“中国式绅士”一点，摸着口袋里的纸巾，才发现没带。突然，我灵机一动，使劲儿在我坐的那把椅子上用我的屁股、衬衣下摆和袖子蹭了个遍，然后站起来模仿电视里的中文配音：“哦，好了，我美丽的女士，我想我俩可以换一换，你坐我的这一把椅子，怎么样？”

娜娜正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巾，正好一脸震惊地目睹了我的这一行为，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关关，你刚才扭屁股蹭椅子的样子也太搞笑了啊！哈哈哈……来来来，你站起来，再扭一次我看看。”

“我卖艺不卖身啊。”我红着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