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旬的第一场雨也是被乔简赶上了。
乔简被家里人送出国上了大学四年，就连自己的亲妹妹乔怀星死了他都一无所知。
出国的原因也简单明了：原配不喜。
作为私生子的乔简在乔家自然没什么话语权，像知情权一类的也是可有可无。
私生子，终究是不能见光的。
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乔简自己也足够争气，从小学习成绩优异，上了个不错的大学，长相倒是随了他妈妈何念，清秀典雅，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泛着楚楚可怜的艳意。
乔简每次照镜子都得感慨一下。
怪不得何念能勾搭上乔家姥爷呢。
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乔简累得想骂娘。
但他还得忍。毕竟在这个城市，他除了乔家别无去处。
更让乔简无奈的是，他没有带伞！
他要怎么去乔家呢？
“乔简。”
乔简正准备打电话让乔家老爷派人来接他就听见有人叫自己。
乔简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少年撑着伞，脸在伞下遮掩着。
乔墨允——他那个有着血缘却不熟的亲弟弟。
见乔简愣住，乔墨允微微蹙眉：“怎么，被大雨淋傻了吗？”
乔简回神：“没有。”
乔墨允走到乔简身边，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上车吧。”说着打开了车门。
“呃，我们现在要回乔家吗？”乔简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默只能没话找话。
车里更安静了。
乔简见没人搭理他也不再自讨没趣，侧头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车子路过乔家老宅，那里已经被围上了黄色警戒线，里面走出来一个扣着手铐的男人。
乔简眯了眯眼睛。
那人他认得，乔家的老管家石闵，为人和善，之前待他不错。
可他为什么要杀乔怀星呢？
乔简没想通。
他侧头瞄了眼身边一副很忙的亲弟。
乔墨允的长相和气质跟乔简是不一样的。
乔简长相清秀，偏向于柔和，而乔墨允则是长相凌厉，偏向于锋锐。气质也是，乔墨允更多的是清冷和疏离。而乔简给人的感觉就是温顺乖巧。
很难想象这两个人居然是亲兄弟。
乔墨允小时候其实是很黏乔简的，会追在他身后问东问西，但因为性格和家庭原因，所以每到这时候乔简都会躲回自己房间。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那稚嫩的童音。
——“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我玩啊？”
——“哥哥你要走了吗？”
——“哥哥，私生子是什么意思啊？”
——“哥哥……哥哥……”
那清脆又稚嫩的声音每叫一声“哥哥”就像是一把刀子插进乔简的心里。
乔简垂在腿侧的手蜷了蜷。
他没法做到心无芥蒂，毕竟他当时走得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无措。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弟弟。
乔家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会追着他喊哥哥，会抱着他喊哥哥，会追着他问为什么，会拽着他的衣角喊哥哥。
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乔简吓了一跳，猛的睁开眼。
“你这条手链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见过。”乔墨允抓着他的手把玩，神色专注。
乔简的右手手腕上戴着一根银白色的手链。
“一个朋友送的。”乔简轻轻抽回手。
“女朋友吗？”乔墨允抬眸看他。
乔简摇了摇头：“不是，是男生。”
乔墨允“哦”了一声。
良久，他又道：“那就是男朋友。”
乔简：“……”
乔墨允歪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乔简实在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干脆沉默装死。
“扔了吧，留着也没用。”
“？”乔简有点懵。
不是因为乔墨允让他扔掉手链，而是因为他的语气。那是一种十分平静的，像是笃定了他会扔掉一样。
他凭什么这么笃定？
乔简心口有些闷。
就像小时候，乔简每次被乔墨允缠得烦了，就会冷着脸让他走。
这人似乎更令人讨厌了。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一个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少爷，一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们注定不能像普通兄弟一样。
车子缓缓驶入乔家老宅，车轮碾压着雨后积水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扔吗？”乔墨允漫不经心的问。
乔简闻言看向他，沉默良久：“为什么一定要扔？”
乔墨允轻嗤一声：“难道要留着过年？”
乔简觉得这人脑袋里灌了水。
“乔简。”乔墨允突然叫了他的全名。
乔简的视线从手链上移开看向他。
“送你东西的人，你喜欢他吗？”乔墨允直直的盯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
乔简觉得今天的乔墨允处处都透着诡异。他抿了抿唇：“干嘛要告诉你。”
乔墨允闻言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笑了。
乔简把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他总是这样，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亦然。
“我帮你扔也行，”乔墨允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调散漫，“或者你自己扔。”
乔简一直沉默着，手腕上的手链在阴暗的天气里反射出微弱的光。他没有去接乔墨允的话，而是转移话题：“爸爸身体怎么样了？”
乔墨允听着他这明显转移话题的话也不恼，只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落在他的手腕上。
“自己去看呗。”乔墨允哼笑一声，语气淡淡的。
乔简：“……”
这人真是恶劣透了。
乔简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毁灭了银河系，不然怎么会和乔墨允做兄弟。
车子缓缓停下，乔简利索的下车。
“手链。”乔墨允也跟着下车，撑开伞走到他身边，垂眸看着他，语气里带着威胁。
乔简顿时感到头疼：“你是和它杠上了是吧？”
乔墨允慢悠悠地转动着伞柄，语气平静地回答：“嗯哼。”
乔简深吸一口气：“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一条手链？”
这回轮到乔墨允不说话了。
乔简直接无视他的恶劣脾气，把手伸向他：“给你行了吧。”
乔墨允接过手链，看都没看一眼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乔简看着他的动作：“……”
手链被丢进垃圾桶，发出轻微的响声。
乔墨允随手把伞扔给门口的仆人，然后径直走进屋里。
乔简气得直咬牙。他垂眸看着垃圾桶里的手链，捡起来揣兜里后也跟着进了屋。
乔家私宅里寂静无声，仆人们都低着头各自忙碌着，气氛有些压抑。
客厅里，乔家的人都在。
乔父乔正严神色淡淡的：“回来了就洗手过来吃饭吧。”
饭桌上，几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乔简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吃着。
乔墨允坐在他旁边时不时地给他夹菜。
乔简现在看见他就来气，懒得理他埋头吃饭。
乔墨允也不恼，只是安静地给他夹菜。
……
压抑的晚饭结束。
乔简直接上楼。他打算看看自己房间有没有什么变动。
门把手转动。房间里的陈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连床单被罩都是他走之前的样子。
乔简随手关上门，把外套丢到床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虽然没有归属感，但这里比国外好太多了。”
乔简长舒一口气，将头埋进枕头里。
房间里的落地窗没有拉上窗帘，窗外的夜色如墨般浓郁，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乔简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的夜色似乎有些浓稠，粘稠的化不开。今天实在太累了，乔简索性闭眼睡觉。
……
“乔简。”
乔墨允站在他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乔简，睡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乔墨允倚着门，掏出手机：“生气了？”
手机屏幕亮起，乔墨允打开微信，找到乔简的头像，点开聊天界面。
「乔墨允：真睡了？」
乔简这边。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他闭着眼伸手去摸，摸到手机后没看就划开锁屏。乔墨允发来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他随手回了个问号。
乔墨允看到回复唇角微勾，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着：
「没睡的话，开下门？」
乔简懒得理他，直接把手机扔一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乔墨允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复啧了一声。
——
夜深了，此时的乔家私宅门口。
少年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夹着一根烟：“给我找，找不到你就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他。”
旁边的新管家：“？”
少年将烟叼在嘴里，声音懒洋洋的：“还愣着干什么？”
管家被少年这语气吓得一哆嗦，连忙吩咐下人去搜寻。
私宅里灯火通明，一群人忙前忙后地寻找着。
最后找了一堆出来放在乔墨允面前。
乔墨允随手拿起一个在手中把玩：“我让你找的是乔简最宝贝的那个手链，不是让你找什么破手链来敷衍我。”
手链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断裂开来。
管家吓得大气不敢出。
乔墨允把脚收回来，低头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手链，嗤笑一声。
他转身离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