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混沌中挣脱时,首先钻进鼻腔的是一股浓郁的腥气——不是城市里汽车尾气的浊,也不是家里香薰的甜,而是潮湿泥土混着腐烂落叶的酸腐,还夹杂着某种野兽留下的臊味。
周砚秋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密不透风的绿色。参天古树的枝叶在头顶交错成穹顶,阳光艰难地挤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像谁打碎了一地碎金。她躺在厚厚的腐殖层上,身下的苔藓又湿又软,沾得后颈一片冰凉。
“嘶……”她撑着地面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胳膊肘撞到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记得自己明明窝在电竞椅里,面前是亮着的电脑屏幕,上面正运行着那款叫《蛮荒纪元》的生存游戏。她才玩了三天,昨晚还在为找不到淡水源烦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周砚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那套灰色的棉质睡衣,袖口沾着不明污渍,裤脚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个口子,露出的脚踝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这不是游戏角色那身简陋的兽皮装,是她自己的衣服。
“做梦?”她抬手掐了把胳膊,清晰的痛感让她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她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茂密的原始森林望不到边际,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发出尖锐的啼叫,远处隐约传来水流撞击岩石的声音。
必须出去。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混乱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循着记忆里“迷路要往有光亮或水流的地方走”的常识,朝着那隐约的水声方向迈开步子。
脚下的路崎岖难行,枯枝败叶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时不时有带刺的灌木勾住她的睡衣。周砚秋走得磕磕绊绊,手心因为紧张沁出了汗,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生怕突然窜出什么野兽。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眼前的树木稀疏了些,空气里的腥气淡了,多了一丝咸湿的味道。她心里一动,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又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视野豁然开朗。
前方百米开外,是连绵起伏的灰蓝色海岸线。海浪卷着白色的泡沫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鸣,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海岸线往两侧延伸,左边是陡峭的岩壁,右边是一片开阔的沙滩,沙滩尽头似乎有几棵歪脖子的棕榈树。
周砚秋的脚步顿住了,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场景……
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森林边缘,再转回头望向海岸线的弧度、那块突兀地立在沙滩中央的黑色礁石、甚至连风中飘来的海腥味浓度,都和记忆里的画面重叠了。
是《蛮荒纪元》的初始出生点。
她玩的那款生存游戏,玩家进入后第一个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一片靠海的原始森林边缘,距离海岸线正好差不多一千米,沙滩上的礁石位置、远处岩壁的形状,分毫不差。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
她甚至记得,游戏教程里说,初始阶段可以在那片沙滩上找到搁浅的贝壳,森林边缘能采集到一种叫“酸浆果”的可食用野果,而那处黑色礁石底下,藏着游戏里第一个淡水泉眼。
周砚秋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沙土。沙粒粗糙,带着阳光晒过的微热,和游戏里用鼠标点击“采集”时显示的质感描述完全一致。她又冲到旁边一棵小树前,树干上果然长着几片卵形的叶子,叶尖带着细微的锯齿——这是游戏里制作初期工具需要用到的“韧皮树”。
一个又一个细节被验证,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她试图否认的侥幸上。
她真的……到了游戏里。
那个她才玩了三天、连基础生存技巧都没掌握熟练、还在为晚上会被野兽袭击而头疼的生存游戏,此刻变成了她必须直面的现实。
周砚秋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干,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胸腔。海风吹得她发冷,刚才强行压下的恐慌再次翻涌上来,带着铺天盖地的绝望。
游戏里死了可以重来,可在这里呢?
海浪依旧在拍打着海岸,风声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周砚秋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只存在于屏幕里的蛮荒世界,现在成了她唯一的生存场。
她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海风呛得她喉咙发紧,却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游戏里死过十几次的经验告诉她,越是绝境,越要稳住。
周砚秋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目光重新投向那片海岸线,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茫然,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的韧性。
不管是不是游戏,不管系统醒不醒,她都得活下去。
先找到淡水,再想办法弄点吃的,最后,得搭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