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盯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美式，第三次确认自己没眼花——原本压在咖啡杯底的账单，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猥琐的姿态，沿着桌面木纹缓慢蠕动。它不是被风吹动，也没有外力触碰，边缘微微卷起，像条脱水的蚯蚓，一寸一寸往桌角的阴影里钻。
“我说，”林默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们咖啡馆现在流行搞行为艺术？还是这账单成精了，想自己跳进垃圾桶省我事儿？”
吧台后擦杯子的老板头也不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林侦探，我们这儿只卖咖啡和过期蛋糕，不卖成精的账单。另外，提醒你一句，这是你今天点的第三杯美式，再喝下去，你肝都得替你喊救命。”
林默没理会老板的吐槽，伸手想去按住那账单，指尖刚要碰到纸边，账单突然加速，“嗖”地一下滑进桌角的阴影里，凭空消失了。就像被那片深灰色的阴影吞掉了一样，连个纸角都没留下。
他皱着眉弯腰，往桌底瞅了瞅。桌下空荡荡的，只有几根积了点灰尘的桌腿，和他自己那双沾了点泥渍的皮鞋。阴影是普通的阴影，由天花板上的吊灯投射而成，边缘清晰，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刚才吞掉账单这回事。
“奇了怪了。”林默直起身，摸出兜里那个磨得发亮的旧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写下：“凌晨三点十七分，遇见会跑路的账单，目的地：桌角阴影。特征：猥琐、胆小、不结账。”
他是个自由侦探，准确来说，是个专门处理“没法跟别人说”的案子的侦探。客户大多是些要么神经兮兮，要么确实撞了邪的人——比如上周找他的张太太，说自家的猫总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对着冰箱敬礼；再比如上上周的王先生，声称自己的头发会在他睡着后偷偷变长，醒来就短了，循环往复，搞得他现在不敢睡觉，头发却越来越乱。
林默本来以为那些已经够离谱了，直到今天遇见这张会跑路的账单。
“老板，”林默朝吧台扬了扬下巴，“刚才那账单，多少钱？我扫码付。”
老板终于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射着吧台暖黄的灯光，看不清眼神：“那账单？系统里没记录。你今天只点了两杯美式，第一杯是七点半，第二杯是十点十五分，都已经付过钱了。”
林默的手指顿在付款码界面：“你说什么？我明明点了三杯，就是刚才那杯……”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空杯子，“凉透的这个。”
“系统显示没有。”老板把擦干净的杯子倒扣在吧台上，“而且，林侦探，你是凌晨一点来的，现在才三点多，我们这儿凌晨两点就打烊了。我以为你知道。”
林默愣住了。他确实是凌晨一点来的，想找个安静地方整理上周张太太家猫敬礼案的卷宗，期间确实叫了三杯美式——他对咖啡因的需求量，跟他对离谱案子的吸引力一样，都高得离谱。可老板说打烊了？那刚才是谁给他上的第三杯咖啡？
他环顾四周，咖啡馆里只剩下他这一桌亮着灯，其他地方都笼罩在昏暗里，桌椅整齐排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确实像是打烊后的样子。吧台后的时钟指向三点二十分，秒针滴答作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那刚才给我上第三杯咖啡的是谁？”林默追问。
老板耸耸肩：“除了你和我，没别人了。我刚才一直在这儿擦杯子，没离开过。”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这儿的咖啡师两点就下班了，我不会做美式——我只会泡速溶。”
林默摸了摸下巴，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刚才的场景。第三杯咖啡是在两点半左右上来的，当时他正对着卷宗里张太太家猫的照片发呆，没太注意是谁送过来的，只记得那只手很白，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编织手链，上面串着一颗银色的小珠子，像是个迷你沙漏。
他当时还随口说了句“谢谢”，对方没回应，脚步声很轻，很快就消失在吧台后面了。
“你这儿有没有员工戴黑色编织手链，上面有银色沙漏珠子的？”林默问。
老板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这儿的员工都不准戴首饰，怕掉进咖啡里。而且，我从没见过你说的那种手链。”
林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就有意思了——打烊后的咖啡馆，凭空出现的第三杯咖啡，会跑路的账单，还有一个不存在的服务员。
他起身走到吧台前，敲了敲吧台桌面：“老板，借你的监控用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的，我想看看是谁给我上的咖啡，还有那账单是怎么消失的。”
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行吧，但我提前说好，监控可能没拍到。我们这儿的监控只覆盖吧台和门口，你坐的那个角落是盲区——之前装监控的时候，装修师傅说那个位置有‘信号干扰’，装了也没用。”
林默跟着老板走进吧台后面的小房间，里面堆着些杂物，角落里放着一台老旧的监控主机。老板打开电脑，调出刚才的监控录像。
正如老板所说，监控画面里只有吧台和门口的区域。两点半左右，吧台后面空无一人，老板一直在擦杯子，门口也没有任何人进出。林默坐的那个角落，确实是一片模糊的阴影，什么都看不清，就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你看，我说了拍不到吧。”老板关掉监控，“林侦探，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别再喝美式了。”
林默没说话，他总觉得这不是幻觉。那杯美式的味道很真实，苦涩中带着一点焦香，是他常喝的那种深度烘焙；那账单的触感也很真实，纸质粗糙，上面的字迹清晰，是咖啡馆常用的热敏纸打印的。
他走出小房间，回到自己刚才坐的桌子旁，蹲下身，仔细检查桌角的阴影。阴影还是那样，没什么特别的，但林默总觉得，那片阴影里藏着什么东西——一种说不出来的、有点诡异的气息。
他伸出手，慢慢伸进阴影里。指尖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像是摸到了一块冰，但又比冰更柔软，更……有弹性？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旧手表突然“滴答”响了一声，声音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吓了他一跳。
他猛地缩回手，手表的响声也恢复了正常。再看那片阴影，依旧没什么变化。
“怎么了？”老板走过来，看到林默的样子，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林默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对了，你这儿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比如东西莫名其妙消失，或者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老板想了想，说：“奇怪的事……倒是有一件。最近总有人反映，说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会听到咖啡馆里有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每次出来看，都没人。我一开始以为是听错了，现在想想，跟你今天遇到的事，好像有点像。”
林默眼睛一亮：“还有呢？有没有人提到过阴影，或者……会动的东西？”
“会动的东西倒是没有。”老板回忆道，“不过，上周有个客人说，他看到吧台后面的阴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但我去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对了，那个客人还说，他看到的东西，像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飘来飘去的。”
“影子？”林默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刚才那账单，是钻进阴影里消失的；而监控里，他坐的那个角落，也是一片阴影盲区。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归属地。林默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轻微的、像是纸张摩擦的声音。过了几秒，一个低沉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响起，像是用了变声器：“林侦探，喜欢我们送你的小礼物吗？那杯美式，还有那账单，味道怎么样？”
林默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你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轻笑了一声，“重要的是，林侦探，你已经被‘影子记账簿’选中了。从今天起，你所有没解决的疑惑，没结清的‘账单’，都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
“影子记账簿？”林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点荒诞，“什么意思？我没欠谁钱，也没什么没结清的账单。”
“不，你有。”那个声音说，“侦探的账单，从来都不是金钱。是那些没找到真相的案子，那些没被揭开的秘密，那些你心里放不下的疑问——这些，都是你的‘账单’。而我们，就是来让你结清这些账单的。”
林默皱着眉：“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为什么找上我？”
“我们是‘零号清算所’。”那个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故意吊人胃口，“至于为什么找上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看懂‘影子账单’的人。林侦探，好好想想你最近处理的案子，张太太家的猫，王先生的头发，还有今天这杯咖啡和账单——它们之间，其实都有联系。”
“什么联系？”林默追问。
电话那头的纸张摩擦声越来越响，像是有很多人在翻书。那个声音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联系就在阴影里……林侦探，下一张账单，很快就会出现。记住，别让影子等太久，否则……后果自负。”
“等等！”林默还想再问，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只剩下忙音。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零号清算所？影子记账簿？没结清的疑惑账单？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天方夜谭，但今天遇到的种种怪事，又让他不得不相信。
老板看着他脸色凝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默没回答，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外面的天还是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活的一样，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像是在向他招手。
他突然想起张太太家的猫，每次敬礼都是对着冰箱的阴影；王先生说自己的头发在睡着后变长变短，而他睡觉的时候，房间里必然有阴影。还有今天的账单，钻进了桌角的阴影；那个不存在的服务员，手腕上戴着沙漏形状的珠子——沙漏，不就是用来计时的吗？而阴影，不就是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吗？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案子，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核心——阴影。
林默拿出那个旧笔记本，在刚才写账单的那一页下面，又添了几行字：“神秘组织：零号清算所。特征：喜欢玩影子游戏，说话阴阳怪气。目的：让我结清‘疑惑账单’。线索：阴影、沙漏、会动的无实体物品。”
他合上笔记本，转身对老板说：“老板，谢谢你的咖啡和监控。这案子，我接了。”
老板愣了愣：“什么案子？你知道是谁搞的鬼了？”
“不知道。”林默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但我知道，这事儿肯定比张太太家的猫敬礼有意思多了。对了，如果你再听到奇怪的脚步声，或者看到会动的影子，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刚要走出咖啡馆，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桌角的阴影。那片阴影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一点，边缘微微晃动，像是在回应他的目光。
林默挑了挑眉，转身走出了咖啡馆。凌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路面上回响。他不知道零号清算所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下一张“影子账单”会以什么形式出现，但他能感觉到，一场围绕着阴影和秘密的游戏，已经开始了。
他走到街角，刚要转弯，突然瞥见路灯下的地面上，有一个奇怪的影子。那影子不是人的形状，也不是物体的形状，而是像一张展开的账单，上面隐约有黑色的字迹在流动。
林默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个影子。影子里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他隐约能认出几个字——“下一个：消失的时钟”。
就在他想要看清更多字迹的时候，一阵风吹过，路灯闪烁了一下，那个影子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默站起身，摸了摸口袋里的旧手表，表盘上的指针还在正常转动。但他知道，零号清算所的下一个“账单”，已经来了。
他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大地陷入一片昏暗。阴影无处不在，秘密也无处不在。而他，林默，将要在这些阴影中，找出隐藏的真相，结清那些所谓的“账单”。
只是他不知道，这个神秘的零号清算所，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为什么要针对自己？那些消失的东西，和阴影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这些疑问，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而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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