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的裂缝如同撕裂的绸缎，其后那只星系般浩瀚的眼睛凝视着下方，目光所及之处，连时间都开始凝固。负伤战士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在半空中停滞成珠，扬起的尘土定格如琥珀中的微尘，所有人维持着上一刻的姿态，唯有思维还在绝望地流转。
唯有林烨还能动。
他缓缓站直身躯，每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方才守护者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只有凡人躯壳与满目疮痍。他抬头迎向那只眼睛，嗓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契约要求守护时空稳定，我做到了。”
“以情感污染本源为代价？”那个声音直接在万物意识深处震响，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每个人的灵魂都在颤抖，“你让个人情感凌驾于时空秩序之上，此乃渎职。”
林烨笑了，嘴角扯出一个疲惫的弧度，目光扫过身边凝固的战友——李云龙仍保持着扑杀的姿态，虎目圆睁；赵刚镜片后的眼神充满决绝；魏大勇宽阔的后背如山岳般挡在前方。
“若守护时空意味着要变成无情无欲的石像，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前死去...”他轻声反问，声音却奇异地传遍这片凝固的天地，“那这时空，守来何用？”
天空中的巨眼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那是名为“不悦”的涟漪。
“凡人，你无法理解你拒绝的是什么。”
“我理解。”林烨抬起手，掌心向上，那朵由他泪水浇灌的小白花悄然浮现，在这片凝固的时空中是唯一的鲜活，“我拒绝的是成为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停滞的时间轰然恢复流动！
李云龙重重摔在地上，却第一时间看向林烨：“刚才怎么回事？！”
没等林烨回答，天空中那只巨眼突然迸发出无法形容的光芒。不是攻击，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修正”——它在强行剥离林烨与这个时空的连接！
“不！！！”林烨发出痛苦的嘶吼，感觉到某种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正在被抽离。那些与独立团并肩作战的记忆，那些深夜与李云龙推心置腹的交谈，那些看着战士们从他改进的武器旁走过的骄傲...所有构成“林烨”这个存在的羁绊，正在化为虚无。
“住手！”李云龙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懂林烨脸上的痛苦。这个铁打的汉子猛地举起大刀，指向天空：“有什么冲老子来！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巨眼毫无反应，依旧执行着既定的程序。
赵刚突然冲到林烨身边，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记住我们！林烨，无论如何都要记住我们！”
魏大勇和其他战士也围了上来，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荒谬的人墙，试图阻挡那无形的剥离。
“没用的...”林烨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空洞，“它在改写历史...在创造一個我没有来过的世界线...”
就在他的记忆即将彻底消散时，楚云飞的声音突然响起：
“且慢！”
只见楚云飞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朴的印章——那是358团的帅印。他将印章狠狠按在地上，鲜血从虎口迸溅而出：
“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愿以此身气运为凭，证此子与此界因果不灭！”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李云龙恍然大悟，猛地将大刀插进土里：
“八路军独立团李云龙，愿以此战全体将士英魂为誓，护我兄弟不堕轮回！”
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不只是独立团，还有幸存的358团将士，还有杨村的百姓，还有所有被林烨拯救过、影响过的人。他们的信念化作无形的丝线，死死缠住即将被抽离的因果。
巨眼的动作第一次被阻滞了。
“愚昧。”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不耐，“那就连同这些因果，一并重置。”
更强大的力量开始降临，这一次的目标是所有与林烨产生过深刻联系的人！李云龙等人同时感到意识开始模糊，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擦拭他们脑海中关于林烨的一切印记。
“不...不能忘...”李云龙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头皮，“他是老子的兄弟...是独立团的福将...”
赵刚的眼镜掉落在地，摔得粉碎。他凭着最后一丝清明，用刺刀在手臂上刻下一个“林”字。
魏大勇则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咆哮：“谁也不能让俺忘了兄弟！”
在这绝望的抵抗中，林烨看着这些宁愿自残也不愿忘记他的人，看着他们即便在意识被剥离时依旧试图保护他的姿态，那颗即将冰冷的心突然重新炽热。
“够了。”
他轻声说。然后，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主动切断了与所有人的因果线。
那些由信念化作的丝线寸寸断裂，巨眼的修正力量再无阻碍，瞬间完成了对他的“净化”。
当光芒散去，林烨静静站在原地。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陌生，仿佛在看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林烨？”李云龙试探着呼唤。
林烨转头看他，目光平静无波：“你认错人了。”
天空中的巨眼满意地闭合，裂缝缓缓消失。危机解除了，代价是——林烨忘记了所有人，也失去了所有关于这个时空的情感。
日军进攻的号角在此时响起，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
李云龙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狠狠抹了把脸：“独立团！准备战斗！”
他抓起大刀，冲经过身边的林烨吼道：“不管你记不记得，给老子好好活着！这是命令！”
林烨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默默捡起地上一支步枪，熟练地检查枪械，然后走向阵地前沿。
战斗再次打响。失去特殊能力的林烨，依旧展现出精湛的射击技术。但他的战斗不再有灵魂，只是机械地瞄准、射击、换弹，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
“这样不行！”赵刚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对李云龙喊道，“必须让他想起来！”
“怎么让？”李云龙一枪撂倒一个鬼子军官，“那狗屁神仙把他变成这样了！”
就在这时，一枚炮弹落在附近。林烨下意识地扑向身边的一个小战士——那是他穿越初期亲手从伪军监狱里救出来的孩子。
爆炸过后，小战士安然无恙，林烨的肩膀却被弹片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小战士哭着为他包扎：“林教官，你还记得我吗？你救过我...”
林烨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冰冷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裂隙。他捂住突然刺痛的额头，一些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
穿越初期的迷茫，第一次见到李云龙时的震撼，研制出新武器时的喜悦...
“啊！！！”他发出痛苦的嘶吼，无数记忆如决堤洪水般冲击着他被重置的意识。
李云龙见状，立即意识到这是机会。他冲到林烨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给老子想起来！你是林烨！是老子的兵！是独立团的林烨！”
更多的记忆在复苏：与魏大勇拼酒的夜晚，和赵刚争论战术的午后，教会战士们唱国际歌的那个黄昏...
林烨的双眼时而清明时而混沌，在这场意识的拉锯战中艰难挣扎。
日军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火力突然集中过来。一枚子弹精准地射向李云龙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烨猛地将李云龙推开！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在这极致的痛苦中，所有的记忆枷锁轰然破碎！
他记起来了！一切都记起来了！
“老李...”他虚弱地笑了，“你的庆功酒...我怕是要爽约了...”
“放屁！”李云龙目眦欲裂，“医务兵！医务兵！！”
林烨握住他的手，目光却望向天空：“它还会回来的...下一次...不会这么简单了...”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用尽最后力气说道：
“保护好...那朵花...”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朵神奇的小白花不知何时已经凋零，只在原地留下一颗散发着微光的种子。
远处的炮火依然猛烈，日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而更大的威胁，还隐藏在不可知的天际之后。
李云龙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种子收进贴身的衣袋，然后举起染血的大刀：
“独立团！就是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给老子守住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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