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顺序商定,林语清和张蕊心值第一班。其他人钻进帐篷,拉链声刺耳,将自己封闭在脆弱的“圣所”内。
营地死寂,唯有火声与风声。
“语清姐……那声音……”张蕊心带着哭腔小声说。
林语清也听到了,雾墙外那细微的、仿佛无数碎片意识在呢喃的絮语,直钻脑髓。那是规则中提到的“回响”。
“是‘回响’。”林语清低声道,“规则说了,不要理会。”
守夜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篝火的火焰毫无征兆地猛烈摇曳了一下,核心处的青蓝色似乎瞬间明显了一分。紧接着,从刚子和张伟斌共用的那个帐篷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的呻吟声!
“水……好渴……给我水……”
是刚子的声音!充满了一种非人的、近乎疯狂的干渴。
林语清和张蕊心瞬间绷直了身体。规则第二条:禁止饮用湖水。她们想起刚子下车时,曾因为烦躁而用手捧起湖水洗过脸。难道,仅仅是接触,也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
帐篷的拉链被从里面猛地扯开一条缝,刚子布满血丝、几乎失去焦点的眼睛出现在缝隙后,死死地、贪婪地望向篝火后方那片幽暗死寂的月影湖。
“水……湖……”他喃喃着,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淌下。
“刚子!醒醒!不能喝湖里的水!”林语清立刻压低声音喝道。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声音穿透了雾墙与篝火的屏障,清晰得如同贴在她耳畔响起——温柔、焦急,带着令人心碎的寒意:
“语清?语清……是你吗?姐姐好冷啊……这湖底……太黑了……快来……拉姐姐上去……”
林语清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是姐姐林晓的声音!无比真实,充满了无助与痛苦。理智在尖叫这是陷阱,是“回响”,但情感的洪流几乎要冲垮她的堤坝。
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没有向帐篷外踏出一步。她看到身旁的张蕊心也双手捂耳,脸色惨白,身体剧烈颤抖,显然也正遭受着她自身“回响”的折磨。
规则三: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夜间不要离开你的帐篷。
林晓的注释:拉开帐篷,即是对“回响”发出邀请。
刚子帐篷里的挣扎声、渴望的低语,与森林中那诱人而致命的呼唤交织在一起。篝火的火焰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林语清借着摇曳的火光,无意间瞥见陈远思帐篷的阴影里,他投在帐篷布上的影子——那影子的手臂,似乎极其缓慢地、以一种绝非本体自然的姿势,抬了起来,指向了……月影湖的方向。
林语清的呼吸一滞。
规则第五条浮现在脑海:篝火旁,请观察你邻居的影子。如果他的影子在自主呼吸,请立刻将一枚燃烧的木柴丢到他脚下。
规则第五条清晰地写着应对方法,但姐姐的笔记又警告“不要完全相信规则”。更关键的是,陈远思本人知道吗?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自己贸然行动是否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如果他已被侵蚀,那么攻击他的影子,是否会直接导致某种异变加速?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第一个判断:暂不执行规则五,但必须立刻验证并预警。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旁几乎被恐惧吞噬的张蕊心,用极低但异常清晰的声音说:“蕊心,看着我!现在,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不要表现出异常,用余光看陈编辑帐篷的影子,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张蕊心被林语清语气中的决绝震住,勉强压下啜泣,依言望去。下一秒,她猛地捂住嘴,眼中爆发出极大的惊恐,拼命向林语清点头,用气声道:“影子……影子的手……在动!指着湖!”
确认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与此同时,刚子那边的状况急剧恶化。他似乎已完全被干渴的幻觉控制,开始用身体撞击帐篷内侧,试图冲出来。张伟斌在帐篷里似乎正努力压制他,传来沉闷的搏斗声和压抑的警告。
“必须阻止他!”林语清对张蕊心说,“如果他冲出帐篷,触犯规则三,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他目标是湖水,触犯规则二,必死无疑!”
“可、可我们也不能离开篝火啊!”张蕊心绝望地说。
篝火……林语清目光扫过燃烧的火焰,一个大胆的念头形成。她不能离开篝火范围,但火焰本身可以延伸!
“蕊心,拿起一根燃烧的木柴!我们不过去,但火可以过去!”林语清迅速抄起一根一端正熊熊燃烧的粗壮树枝,将其伸出,尽可能地将火光投射向刚子他们的帐篷方向。张蕊心也立刻效仿。
林清语暗自想着:规则只禁止“离开帐篷”,并未禁止在篝火旁使用篝火的力量。增强篝火光照范围,或许能强化“安全区”的概念,对异常形成压制。
两簇移动的火光猛地照亮了刚子帐篷的区域。奇迹般地,帐篷内刚子的嘶吼和挣扎声似乎减弱了一些,仿佛那扩大的火光带来了一丝清醒。更重要的是,在加强的火光映照下,陈远思帐篷上那诡异的影子手臂,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回去,恢复了正常的静态!
她继续分析着:火光对影子异常有直接的克制作用。规则五要求“将燃烧的木柴丢到他脚下”,其核心可能并非攻击,而是用火焰的力量净化或驱散影子的异常。
这个发现让林语清心中稍定。但危机并未解除。姐姐林晓的呼唤声依旧在耳边萦绕,虽然因为她的理智坚守而无法诱惑她行动,但那声音中的痛苦是如此真实。
“语清……石碑……看清石碑……”
忽然,姐姐的声音似乎夹杂了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
石碑?规则四明确禁止靠近的古老石碑?
林语清心中一动。姐姐的声音是“回响”,是陷阱,但有没有可能,这片森林的“回响”并非完全凭空制造,而是基于闯入者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与知识,甚至……夹杂着某些被这片土地吞噬后留下的、破碎的真实信息?
她无法验证,但将这个信息死死记在心里。
这时,守夜时间到了。下一班的王曼婷和陈远思拉开了帐篷。
陈远思看起来一切正常,他扶了扶眼镜,平静地问:“刚才好像有些动静,没事吧?”
林语清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又迅速瞥了一眼他此刻在篝火下完全正常的影子,不动声色地说:“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接触了湖水。我们用火光帮他稳定了一下。”
她选择隐瞒影子的事。在无法确定陈远思状态,且异常已暂时平息的情况下,打草惊蛇并非明智之举。她需要更多观察。
王曼婷皱着眉查看了刚子帐篷的情况,里面似乎暂时安静了下来。她严肃地点点头:“做得对。规则没说不能借用火光。你们快去休息吧。”
林语清和张蕊心回到分配给她们的帐篷。拉上拉链后,狭小的空间给人一种扭曲的安全感。张蕊心蜷缩在睡袋里,依旧瑟瑟发抖。
“语清姐,我们……能活下去吗?”
“不知道。”林语清坦诚地回答,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但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只做规则的奴隶。我们要理解规则背后的逻辑,找到它矛盾下的真相。比如,火既能‘喂养它们’,又能驱散异常。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点。”
她取出姐姐的笔记本,借着帐篷布料透进的微弱火光,再次阅读那行字:
“火不是驱散它们,是喂养它们。但熄灭,会更糟。”
喂养……驱散……
一个想法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也许篝火并非在“驱散”什么东西,而是在与森林中的某种存在进行“交换”。我们提供火焰(能量?),它给予暂时的“安全”。而火焰颜色的异常(青蓝),可能意味着“喂养”的对象或性质发生了变化。姐姐看到的,或许是更深层的真相。
这个推论让她不寒而栗。如果他们点燃并守护的篝火,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