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重新穿上警服的那天，云州市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冲刷着街道上的尘土，却洗不掉空气里残留的淡淡铁锈味，像是某种提醒，那些深埋的罪恶即便被挖出，留下的印记也不会轻易消散。
市局的表彰大会简单而庄重，局长亲自为他颁发了三等功奖章，台下的同事们掌声雷动。陈砚看着胸前的奖章，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释然——这枚奖章，是给妹妹的，是给林秀娟的，也是给所有在九六年污染事件中枉死的冤魂的。
散会后，李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欢迎归队。接下来有个棘手的案子，正好交给你。”
李队递过来一个卷宗袋，封面写着“化工区周边居民离奇患病案”。陈砚打开卷宗，里面的资料让他眉头紧锁：近一个月来，化工区周边的几个村子里，陆续有居民出现皮肤溃烂、头晕呕吐的症状，和九六年污染事件中受害者的症状极为相似。更奇怪的是，这些患者大多是儿童和老人，而且都饮用了村里的井水。
“环保部门已经检测过了，村里的井水重金属严重超标，水源被污染了。”李队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我们怀疑，是当年地下空间的废料没有清理干净，渗透到了地下水源，或者是有人在偷偷排放新的污染物。”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那个崩塌的地下空间，想起了那些被掩埋的剧毒废料。当时爆炸和坍塌来得太突然，环保部门虽然进行了清理，但谁也不敢保证，所有的废料都被彻底清除了。
“我现在就去现场。”陈砚收起卷宗，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队叫住他，递过来一把车钥匙，“你的腿还没完全好，开车小心点。另外，陈玥那边，你要不要先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砚愣了一下，才想起妹妹还在家等着他一起吃饭。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妹妹清脆的声音：“哥，表彰大会结束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小玥，抱歉，我这边有个紧急案子，要去化工区那边一趟，晚饭可能赶不上了。”陈砚的语气带着一丝愧疚。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陈玥理解的声音：“没关系，哥，你注意安全。案子再急，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像以前那样拼命。”
“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挂了电话，陈砚的心里暖暖的。经历了这场劫难，妹妹变得更加懂事，也更加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
驱车前往化工区周边的村子，雨越下越大，路面湿滑难行。车子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第一个出现患者的村子——下河村。村子里一片死寂，偶尔能看到几个村民匆匆走过，脸上带着焦虑和恐惧。
陈砚找到了村支书王大爷，说明来意后，王大爷带着他去了村里的卫生室。卫生室里挤满了患者，大多是老人和孩子，他们的脸上、手上布满了红色的疹子，有些疹子已经溃烂，流着黄色的脓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和腐烂味。
一位老医生正在给一个孩子换药，看到陈砚，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孩子太可怜了，刚开始只是皮肤痒，后来就起疹子、溃烂，还伴随着发烧呕吐。我用了各种药膏和消炎药，都不管用。”
陈砚走到一个病床前，床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的脸上布满了溃烂的疹子，眼睛红肿，看起来十分痛苦。孩子的母亲坐在床边，不停地抹着眼泪：“警官同志，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啊，再这样下去，孩子们都要毁了。”
陈砚的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起了九六年那些中毒的居民，想起了林秀娟日记里描述的惨状。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为二十多年前的罪恶买单。
“王大爷，村里的水井在哪里？我想去看看。”陈砚问道。
王大爷带着陈砚来到村子中央的水井旁。水井周围用石头砌成，井口盖着一块石板。陈砚掀开石板，一股淡淡的腥臭扑面而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照向井里，井水泛着淡淡的绿色，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细小的泡沫。
“这水不对劲。”陈砚皱紧了眉头，“村里的人一直都喝这口井的水吗？”
“是啊，这口井是村里的老井了，水质一直很好，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王大爷叹了口气，“就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水的味道变得怪怪的，有点发苦，我们还以为是天旱的原因，没想到会这样。”
陈砚拿出一个空瓶子，从井里打了一瓶水，密封好。“我把水样带回市局，让技术部门检测一下，看看具体是什么污染物。另外，麻烦你通知村里的人，暂时不要饮用这口井的水，我会联系消防部门，让他们送干净的饮用水过来。”
交代完后，陈砚又去了其他几个出现患者的村子，情况和下河村大同小异，村里的井水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患者的症状也基本一致。
回到市局后，陈砚立刻将水样送到了技术部门。检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水样中含有高浓度的汞、镉等重金属，还有一种罕见的有机污染物，这种污染物正是当年化工区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剧毒废料成分。
“看来，确实是当年的废料没有清理干净，渗透到了地下水源。”李队看着检测报告，脸色凝重，“环保部门已经组织了专业的清理队伍，但需要时间。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污染的源头，阻止污染进一步扩散。”
“我申请带队去化工区周边进行排查。”陈砚说道。
“好，我给你调配人手。”李队点了点头，“另外，有个情况需要告诉你。当年参与掩盖污染事件的副市长，在审讯过程中突然翻供，说当年的废料处理有更高级别的人在指挥，他只是奉命行事。而且，他还提到了一个代号‘幽灵’的组织，说这个组织一直在暗中操控云州的化工产业，九六年的污染事件和这次的水源污染，都和这个组织有关。”
“幽灵组织？”陈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代号听起来十分神秘，难道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目前我们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副市长也只是听说过这个代号，没有更多的信息。”李队叹了口气，“看来，九六年的案子并没有彻底结束，这背后还有更深的水。”
陈砚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原本以为，抓住了那些参与掩盖真相的人，一切就结束了。但现在看来，这只是冰山一角，那个神秘的“幽灵组织”，很可能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第二天一早，陈砚带着几名警员，再次前往化工区周边进行排查。他们沿着化工区的边界，仔细查看每一处可能的污染源头。化工区周围荒草丛生，废弃的管道和设备随处可见，给排查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排查到下午的时候，一名警员突然发现了异常：“陈队，你看这里。”
陈砚顺着警员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化工区边缘的一处荒地里，有一个被杂草覆盖的洞口，洞口周围的杂草呈现出不正常的黄绿色，像是被某种物质腐蚀过。陈砚拨开杂草，走到洞口前，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和井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陈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打开强光手电，照进洞口，发现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隧道，隧道壁上渗出绿色的液体，正是剧毒废料。
“大家小心点，跟着我进去。”陈砚示意警员们做好防护措施，然后率先走进隧道。隧道里的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剧毒废料的腥臭，让人呼吸困难。走了大约几十米，隧道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溶洞。
手电的光柱扫过溶洞，陈砚和警员们都惊呆了。溶洞里堆满了大量的黑色塑料桶，桶身印着“剧毒废料”的字样，有些桶已经破裂，绿色的废料从里面流淌出来，渗入地下。溶洞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里灌满了绿色的废料，废料正顺着土壤的缝隙，缓慢地渗透下去——这里正是地下水源的污染源！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隐藏的废料储存点。”一名警员忍不住说道。
陈砚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溶洞的角落里。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溶洞中央，显然有人在暗中监视这里。
“看来，那个‘幽灵组织’一直在利用这个溶洞储存和排放废料。”陈砚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九六年的污染事件后，他们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继续进行着这种危害环境和人体健康的勾当。”
就在这时，溶洞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陈砚和警员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掏出武器，对准了入口方向。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阴鸷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陈警官，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熟悉的机械感。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和当年追杀他的那个黑衣人首领的声音一模一样！虽然他换了衣服，摘了口罩和鸭舌帽，但陈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你！”陈砚握紧了手里的枪，“你就是‘幽灵组织’的人？”
男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陈警官真是聪明。不过，你不该来这里的，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们为了利益，破坏环境，残害生命，难道就没有一点良知吗？”陈砚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良知？那值多少钱？”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只要有钱有势，就能为所欲为。九六年的事情，二十多年了，还不是被我们压得死死的？要不是你多管闲事，那个丫头也不会死，这些村民也不会遭殃。”
“你说什么？”陈砚的眼睛瞬间红了，“我妹妹……她是不是还活着？”
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想知道你妹妹的下落吗？那就跟我来。”
说完，男人转身朝着溶洞深处走去。陈砚犹豫了一下，示意警员们留在原地，保护好现场，然后独自一人跟了上去。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为了找到妹妹，他别无选择。
溶洞的深处，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房间里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和一个监控屏幕，屏幕上显示着溶洞里的实时画面。
男人坐在桌子后面，看着陈砚：“你妹妹确实还活着。”
“她在哪里？”陈砚急切地问道，心脏狂跳不止。
“别急。”男人笑了笑，打开电脑，调出了一段视频。视频里，陈玥被关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手脚被绑在椅子上，脸上带着一丝恐惧，但眼神依旧坚定。
“小玥！”陈砚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你们把她怎么样了？快放了她！”
“放了她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男人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把你手里关于‘幽灵组织’和化工污染的所有证据交出来，然后退出这个案子，永远不要再追查下去。否则，你就等着为你妹妹收尸吧。”
陈砚的心里陷入了挣扎。一边是妹妹的生命安全，一边是无数受害者的正义。如果他答应了男人的条件，那些污染的证据就会被销毁，“幽灵组织”就会继续为所欲为，更多的人会受到伤害。可如果他不答应，妹妹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男人看了看手表，“十分钟后，如果你还没有做出决定，我就会让你永远失去你妹妹。”
陈砚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知道，不能答应男人的条件，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出事。他必须想办法，既救出妹妹，又能将“幽灵组织”绳之以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李队发来的短信：“我们已经包围了溶洞，随时可以行动。”
陈砚的心里一喜。他刚才在跟男人进来的时候，偷偷给李队发了定位。看来，李队已经带着人赶来了。
“我考虑好了。”陈砚抬起头，看着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坚定的笑容，“我不会交出证据，也不会放弃追查。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人，迟早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男人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陈砚。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踹开，李队带着几名警员冲了进来，大喊道：“警察，不许动！”
男人见状，脸色一变，转身想要逃跑。陈砚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立刻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的后腰，将他摔倒在地。男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陈砚死死地按住他，直到警员们冲上来，将他制服。
“把他带下去审讯！”李队说道。
警员们押着男人走出了房间。陈砚连忙走到电脑前，想要查找妹妹的具体位置。电脑屏幕上，除了那段视频，没有任何其他信息。
“怎么办？找不到小玥的位置。”陈砚的语气带着一丝焦急。
“别着急。”李队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对这个男人的手机和电脑进行了技术破解，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你妹妹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跑了进来：“李队，陈队，我们在溶洞的另一个出口发现了一辆汽车，车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陈砚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废弃的仓库地址，就在化工区的边缘。“是小玥！他们把小玥关在那里了！”
陈砚和李队立刻带着警员们，朝着那个废弃的仓库赶去。仓库位于化工区的边缘，周围荒无人烟，破旧的仓库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
“准备行动！”李队示意警员们做好准备，然后一脚踹开了仓库门。
仓库里一片昏暗，只有几束阳光从破损的屋顶照进来。陈砚拿着强光手电，快速扫视着仓库里的情况。仓库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隔间，隔间的门虚掩着。
“小玥！”陈砚朝着隔间跑去，推开房门，只见陈玥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看到陈砚，眼睛里瞬间泛起了泪光。
陈砚连忙解开绑在妹妹身上的绳子，撕下她嘴上的胶带：“小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哥，我没事。”陈玥扑进陈砚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我好害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都过去了。”陈砚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安慰着她，“哥来救你了，你安全了。”
就在这时，仓库的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陈砚和李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他们连忙带着陈玥跑出仓库，只见远处的溶洞方向，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黑烟，火光冲天。
“不好，他们引爆了溶洞里的废料！”李队的脸色一变，“快，通知消防部门和环保部门，立刻前往现场！”
溶洞里的废料被引爆，大量的剧毒废料泄露出来，不仅会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还会威胁到周边居民的生命安全。陈砚知道，一场新的危机，又开始了。
消防部门和环保部门很快就赶到了现场，展开了紧急处置。消防员们奋力扑火，环保部门的工作人员则穿着专业的防护装备，在溶洞周围设置了隔离带，防止剧毒废料进一步扩散。
陈砚和李队则带着警员们，对爆炸现场进行了勘查。经过勘查发现，爆炸是人为引起的，那个被抓获的男人，在被押走之前，按下了藏在身上的遥控器，引爆了溶洞里的炸药。
“这个‘幽灵组织’真是太疯狂了。”一名警员忍不住说道，“为了掩盖罪行，竟然不惜引发这么严重的环境污染。”
陈砚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担忧。愤怒的是“幽灵组织”的丧心病狂，担忧的是这次爆炸会给周边环境和居民带来巨大的危害。
接下来的几天，陈砚和同事们一直忙碌在爆炸现场和周边的村子里，协助环保部门清理泄露的废料，安抚受灾的居民。在各方的努力下，泄露的废料终于被控制住，没有造成更大范围的污染，周边居民也都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而那个被抓获的男人，在审讯过程中，始终不肯透露关于“幽灵组织”的任何信息，最后竟然在看守所里自杀了。线索，再一次中断了。
陈砚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心里五味杂陈。虽然这次成功救出了妹妹，阻止了污染的进一步扩散，但“幽灵组织”的真面目依旧隐藏在黑暗中，他们的罪行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陈玥打来的。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还有你最喜欢的糖醋鱼。”电话那头传来妹妹温柔的声音。
陈砚的心里一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快了，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就回去。小玥，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陈玥笑了笑，“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支持你。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
挂了电话，陈砚的心里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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