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医生的声音温和得像在安慰一个孩子,“那是大脑在欺骗你。”
我顺从地点头,接过那张薄薄的处方。我知道,这上面的药,能让我“看不见”它们。
可我更知道,此刻就在医生身后的墙角,就站着一个。
那是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发梢还在不断滴落水珠,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圈深色的水渍。他静静地看着我,将一根手指竖在苍白的唇边,然后,缓缓指向医生白大褂口袋里,那露出一角的金属证件——那不是工牌,分明是一张警官证。
我垂下眼,默不作声地将诊断书对折,再对折,棱角尖锐得硌疼了掌心。
他们都说我病了。
可我明白,看见真相的人,才有病。
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个既熟悉又令人不安的家。门廊的灯还没摸到,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便穿门而过,堵在我面前——是隔壁那个失踪大学生的魂。
他与我不同,我是刚因“精神问题”辍学的高中生;而他,几天前还是一个普普通通、前程光明的大学生。
“三天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泥土与绝望的气息,“我明明只是被车撞了,左手断了,右肩也塌了……但我还能呼救的。那个人,他怕事,就把我……把我活埋了。”
他维持着死时的惨状,左臂不自然地扭曲,右肩深深凹陷下去。他就那样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声的哀求。
我背过身,不去看那扭曲的身影,只是死死攥着口袋里的药瓶。冰凉的瓶身硌得掌心生疼。
“你是幻觉……你只是我的幻觉……”我一遍遍喃喃自语,像是念诵救命的咒语,颤抖着将药片倒在手心。
这句话仿佛击穿了他最后的理智。
“我不是幻觉——!”
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吼,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风雪穿过破败山谷的哀鸣。
他发疯般举起那只折断的、以诡异角度弯曲的手,指向我。
下一秒,他周身那股歇斯底里的气焰又瞬间熄灭,像是被冷水浇透的炭火。他“飘”到我面前,半透明的身体几乎要与我重合,声音变作一种来自坟墓深处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哽咽:
“求你…就算我是幻觉,也求你…去告诉我妈妈……告诉她,我没有乱跑,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被埋在……埋在城南的那片荒坡下了……”
我心一横,闭上眼,将那片能带来“正常”的白色药丸猛地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迅速蔓延开来,盖过了所有想象中亡魂的寒气。
我躺回床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入睡。药效的屏障尚未完全筑起,“幻觉”的声音依然如同蛛丝,缠绕在意识的边缘。
我不得不抓起手机,让无尽短视频的声光洪流将自己淹没。这是一个仪式,一个向“正常世界”投降的仪式。
渐渐地,那声音淡去了。但与其说是被药力驱散,更像是一种心死的沉寂。我没有转头,却能感知到——那个存在,正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如烟雾般从我的房间里消散。
他放弃了。
而我,成功捍卫了自己的“清醒”,代价是成为了一座见死不救的孤岛。夜晚,从未如此安静,也从未如此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