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某一个人,可是现在,此刻此时,我耗尽了所有可以恨的力量,以至于倾尽所有可调动的情绪,全部都献给了曾经我爱过的那个人。
他如此残忍。无药可救。
身为一个人类,以前的我一直以为,万物灵长的我们,没有什么可以令人绝望,可现在,我才迟到的明白,有许多事,有许多人,即使你眼睁睁的看着她,也阻止不了结局丝毫的改变。
我从来不相信的,发生了。
在我面前。
流光坐在那里,身上困着长满紫色倒刺的锁魂鞭,一根根尖利狰狞的铁刺扎进白皙柔弱的皮肤,更多的血,汇聚成一汪血泊,像她以流逝的生命,静静躺在地上,扩散着。而女孩的眼里,没有泪,只有空洞的虚无,仿佛任人摆布的洋娃娃,断了牵线的木偶,没有光,没有神,仅仅是睁着,就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植物人。
熟悉的人,陌生的人。我甚至不知晓她是否还能认出我是谁,连同她自己,或许也记不清她是谁了。
神魂上的苦痛,是所有肉体的折磨都无法比拟的。
那个铃灵,吸走了她的精神,让她形同废人,她没有流泪,是因为心底残存的那一点倔强,还是已经痛到麻木,我不知道,也无法问她。
他们把我压住,摁在地上,一只脚踩住我的头,强迫我去看流光此刻的模样,而我,一个普通的人类,就这样贴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看着另人绝望的画面,看着越来越多的血流下,我模糊了视线,压抑着无声的落泪,哪怕在这种时候,我依旧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我不顾一切的伸出手,却无法触及她分毫,如此近的距离,在我看来却遥不可及。
原来,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在折磨中死去,是那么无助。
我今天明白了。无能为力的含义。
我的手已经抓出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提醒我这是残酷的现实,而不是梦。
一只皮鞋伸过来,踩住了我流血的手,我紧咬着牙不叫出声,只是死死看着流光,那个救过我性命的女孩。
“感觉到了?绝望的,痛苦的,悲伤的。这种滋味,很美妙吧?软弱。”
我不想听,却一字字全刻在心上,像一块灰白的墓碑,将我以往对他的期望和等待埋葬。
我说不出话,只是忍不住的落泪。
我看着女孩如雪的容颜,看着她遍体鳞伤,看着她曾经美丽纯澈的眼睛,看着……
只能看着。我还不知晓她对我说的什么话,却再也没有机会问。我摸到了她的血泊,却如同烫手般想要拿开,可是不能,游天踩着我,他们摁住我,动弹不得,我抵抗着头上踩着我的脚,忍受着手上传来十指连心的痛楚,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女孩的身影,然,只是徒劳。
那些如狼似虎注视着她的人们,像笼罩整个天空的阴云,见不到一丝光亮。
这将会是困扰我多年的噩梦,梦里还会是这个狭小的空间,流血受伤的女孩,游天冷酷无情嘲讽的言语,哪怕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却无法将梦境重置。
“光……光……”我忍不住哽咽出声,只知道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是我唯一的寄托。哪怕她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燥死了,吵什么!”其中一个人突然走过来,把一团东西胡乱噻进我嘴里,于是,我连叫她的权力也没有了。
她因为我身陷困境,几次救我性命,而我的哥哥却杀了她的哥哥。
哪怕我不想接受这事实。也无可奈何。
“游宇?”一道声音在此刻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
流光侧头望着我,眼神虽然依旧空洞,但深处似乎有神思涌动,仿佛要扩散出来。像潮水般,冲破一层层防线,射进了我的心。
“呜呜……”我想说你还好吗,却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辩不出说的是什么。
“我没事。”流光笑了,仿佛能够读懂我的心,她缓缓站起身,身上的锁魂鞭一圈一圈滑落,衣服上满是破洞,腹部的血已经止住,她安静的看我,神思更加清晰,然后莲步轻移,来到我面前。奇异的是,四周所有的人,除了我和她,全都凝固般静止不动,像一座座表情各自异的石雕,停留在时间的一点,我想起了火车上第一次遇见她的感受,恍惚明白了什么。
“他们都睡着了,”流光把我嘴里的东西取出,然后一一挪动摁住我踩着我的人的肢体,随即,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这是秘密。游宇,我会救你出去的。”她轻声说,顿了顿,“你的东西,还给你了。还有,忘了我。”
我想说话,她摇了摇头,然后伸手赋住了我的眼睛,困意随之席卷而来。
在最后的记忆里,流光容颜盛雪,嘴角安带着然的笑意,陪伴我再次陷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