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传（二）

就在他专注于缝合那道最深伤口时，原本昏迷的苏暮雨，不知是因剧痛还是本能，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一直紧握的右手猛地抬起，精准地攥住了晏清正在施针的手腕！

　　那是一只属于顶尖杀手的手，指节有力，布满薄茧，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力道，冰冷得像铁钳。

　　晏清猝不及防，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他体弱，皮肤本就细腻，此刻雪白的腕子上瞬间浮起一道清晰的红痕。

　　他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

　　也就在这时，苏暮雨一直紧闭的双眼，艰难地睁开了一道缝隙。

　　失血过多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火光摇曳中，他只看到一张俯近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肤色极白，唇色极淡，眉眼如笼烟雨，清冷得不似凡人。那双正望着他的眼睛，瞳色偏浅，像浸在寒潭里的琉璃，带着一丝因吃痛而氤氲的、极淡的水光，却又平静无波。

　　仿佛九天之上的仙人，偶然垂眸，瞥见了尘世中挣扎的蝼蚁。

　　苏暮雨的心口，被那抹清冷的目光，狠狠撞了一下。攥着对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放开。”晏清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恼怒。

　　苏暮雨像是被烫到一般，彻底松开了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伤势过重，只溢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沁出。

　　晏清没再看他，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他重新拿起银针，语气淡漠地吩咐旁边呆若木鸡的暗河子弟：“按住他，别让他再乱动。”

　　治疗在压抑的寂静中继续。

　　而苏暮雨的目光，却再也无法从那个专注于救他性命的身影上移开。他看着他微蹙的眉尖，看着他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的手指稳健地穿针引线，看着他被烛光镀上一层柔和光晕的侧脸……

　　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震撼、感激与某种强烈占有欲的情绪，在这个暗河大家长的心底，破土而出。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美丽，脆弱，冷静，高高在上。像一轮突然坠入他这血腥黑暗世界的月亮。

　　他想要这轮月亮。

　　必须得到。

　　当晏清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口，净了手，准备转身离开去煎药时，一只虚弱却坚定的手，再次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苏暮雨望着他，因失血而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从今日起，你留在我身边。”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宣告。

　　晏清脚步微顿，回眸看了他一眼。那双浅淡的眸子里，依旧没什么情绪，既无受宠若惊，也无惶恐不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抽回了自己的衣袖，转身走向药炉。

　　仿佛苏暮雨那句足以决定他命运的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而他这般浑不在意的、近乎漠然的态度，落在苏暮雨眼中，却让那份想要彻底占有这轮明月的心思，变得更加滚烫、更加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