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沉眠
布鲁塞尔的议事厅飘着经年不散的咖啡香与旧纸张的霉味,穹顶垂下的水晶灯折射出冷白的光,落在长条会议桌周围的身影上。欧盟的例会已持续了十三个小时,从难民配额谈到能源制裁,再到新的贸易协定细则,每一个议题都像沉重的锁链,缠在法兰西的肩头。
他坐在德意志身侧,指尖夹着的钢笔几次滑落,深蓝色的眼眸里积着化不开的疲惫。法兰西向来注重仪态,即使再累也会维持着脊背挺直的姿态,可此刻他的肩背微微塌陷,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脸色苍白得像褪了色的鸢尾花。
“关于农业补贴的条款,法兰西你怎么看?”欧盟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议事厅里所有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法兰西张了张嘴,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他想抬手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手臂却重得像灌了铅。眼前的文字开始扭曲、重叠,耳边的争论声、键盘敲击声渐渐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德意志骤然收紧的手掌——那只总是带着薄茧、温暖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法兰西?”德意志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指尖触到他脖颈的皮肤,冰凉得吓人。法兰西的头歪在他的肩头,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彻底陷入了沉眠。
议事厅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争执。
“肯定是处理的事务太多了!”波兰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担忧,“他最近不仅要应对国内的罢工浪潮,还要协调欧盟的各项事务,连轴转了快一个月,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事务多是一方面,”西班牙皱着眉,指节敲击着桌面,“欧盟的机制本就繁琐,很多本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都压在了他身上,长期内耗才是根源。”
“说这些有什么用?”英吉利靠在椅背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扶手,标志性的挑眉带着惯有的嘲讽,“现在该讨论的是,谁来照看这位沉睡的‘老贵族’。”他的目光掠过德意志怀中的法兰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讥讽取代。
德意志没有参与争论,他小心翼翼地将法兰西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法兰西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金色的发丝蹭过他的衣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德意志垂眸看着怀中沉睡的人,平日里锐利如寒刃的目光,此刻温柔得能溺出水来,连带着周身冷硬的气场都柔和了许多。
“你最好离他远点,德意志。”英吉利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忘了二战时你是怎么对他的?坦克碾过巴黎的街道,炮火炸毁他的宫殿,现在装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不觉得可笑吗?”
这话像一颗火星扔进了炸药桶,议事厅里的气氛瞬间紧绷。德意志抱着法兰西的手臂紧了紧,抬眼看向英吉利,眼神冷了几分,却没有松开怀中的人:“过去的事早已尘埃落定,现在他需要的是安静的环境。”
“安静的环境?”英吉利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德意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法兰西沉睡的脸,“他最该待的地方是我那里。你忘了?美利坚可是我和他的儿子,血脉相连,他自然该和我住在一起。”
“你胡说!”意大利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原本靠在墙边沉默不语,此刻眼神冰冷如霜,死死地盯着英吉利,“美利坚不过是你一手操控的棋子,你何曾真正把他当作法兰西的孩子?”
英吉利并不在意意大利的反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质手帕,俯下身,竟开始轻柔地为法兰西梳理额前凌乱的发丝。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与他平日里的刻薄模样判若两人:“不管怎么说,我和他的渊源远比你们深厚。再说了,法兰西清醒的时候,可是连你的边境都不愿多待,更别说和你这个曾伤害过他的人同住了,德意志。”
德意志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当然记得,二战后那段漫长的岁月里,法兰西看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疏离与戒备,直到欧共体成立,再到欧盟诞生,那份隔阂才渐渐消融。可他从未放弃过靠近,那些默默的支持、并肩的谈判,都是他藏在心底的温柔。
“你懂什么?”德意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不愿提及过去,不代表他一直记恨。这些年,我们一起推动欧洲一体化,一起应对危机,他早已接纳了我。”
“接纳?”英吉利挑眉,收起手帕,“或许吧,但这改变不了你曾带给她的伤痛。而我,从未真正伤害过他的核心利益,不是吗?”
“英吉利,你脸皮真厚!”意大利向前一步,挡在德意志和英吉利之间,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凝成实质,“幼时他带你在凡尔赛的花园里放风筝,带你品尝最正宗的马卡龙,你转头就联合别人算计他;而我,是和他一起在佛罗伦萨的街头作画,在普罗旺斯的花田里奔跑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法兰西苍白的面颊上,瞬间柔和了许多。意大利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法兰西的脸颊,那触感冰凉而细腻,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时光——那时的法兰西还很年轻,笑容明媚得像夏日的阳光,会耐心地教他画鸢尾花,会在他受伤时用干净的手帕为他包扎。
“他沉睡之前,最担心的是地中海的难民安置问题,是意大利的经济复苏,”意大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只想着把他当作筹码,当作彰显你地位的工具,你根本不配照看他!”
“意大利,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英吉利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不过是个依附于欧盟的角色,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够了!”一直沉默的加拿大突然开口,他坐在角落,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脸颊微微泛红。加拿大向来温和内敛,很少在这样的争执中表态,但此刻他看着法兰西沉睡的模样,眼底的爱慕与担忧再也藏不住了。
“法兰西他……他需要的是温和的照顾,”加拿大的声音有些结巴,却异常坚定,“英吉利你太强势,德意志你身上的硝烟味太重,意大利你情绪太激动,都不适合。我可以照顾他,我会为他准备他喜欢的枫糖浆,会为他打理花园,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他。”
这话一出,议事厅里再次陷入混乱。英吉利嘲讽加拿大自不量力,德意志坚持法兰西应该留在欧洲大陆,意大利则认为只有自己懂法兰西的心意,加拿大急得涨红了脸,反复强调自己会全心照顾法兰西。
争执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推搡起来。德意志将法兰西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生怕有人不小心伤到他。英吉利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驳斥着所有人的观点,意大利则紧紧攥着拳头,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与他争执的人。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涌入。所有人都停下了争执,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那里,面容与法兰西有七分相似,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戾气。他的眼神冰冷无情,像淬了毒的利刃,扫过议事厅里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德意志怀中的法兰西身上。
“拿法?”英吉利的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会来这里?”
拿法没有回答,他一步步走向德意志,步伐沉稳而坚定,周身散发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不敢动弹。他是法兰西的另一面,是那个在革命烽火中浴血奋战、在动荡岁月里冷酷果决的意识体,平日里极少出现,一旦现身,必然伴随着狂风暴雨。
“把他给我。”拿法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德意志将法兰西抱得更紧了,警惕地看着拿法:“你想干什么?他现在需要休息。”
“休息?”拿法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他就是因为太过软弱,太过在意你们这些人的感受,才会被无尽的政事压垮。这样的他,根本不配做法兰西。”
他猛地伸出手,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德意志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被拿法身上爆发出的强大力量震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拿法一把将法兰西从他怀中夺过,动作粗暴,完全没有顾及到法兰西还在沉睡。
“拿法!你放开他!”意大利怒吼着冲了上去,却被拿法轻易地挥开,重重地摔在地上。
英吉利也皱紧了眉头,上前一步:“他是法兰西,你不能这样对他。”
“我不能?”拿法低头看着怀中毫无反应的法兰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狠厉取代,“从今天起,我来接管他的一切。而这个软弱无能的意识体,留着也没用,不如杀了干净。”
“你疯了!”加拿大惊呼出声,想要上前却被英吉利拦住。英吉利知道拿法的实力,此刻上前只是徒劳。
拿法不再理会众人的叫嚣,他抱着法兰西,转身走向议事厅外。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散发出强大的吸力。
“拿法,你要带他去哪里?”德意志挣扎着想要追上去,却被空间扭曲产生的气流阻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拿法的身影渐渐靠近漩涡。
拿法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一个没有你们这些累赘,没有无尽政事的异世界。或许在那里,他能彻底消失,或许……能重生。”
话音未落,他便抱着法兰西纵身跃入了漩涡之中。漆黑的漩涡瞬间收缩、消失,议事厅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散落的文件、倾倒的咖啡杯,以及一群面面相觑、满心震惊与愤怒的意识体。
德意志僵在原地,怀里仿佛还残留着法兰西冰凉的体温和鸢尾花的淡淡香气。他看着拿法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担忧,有愤怒,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
英吉利握紧了拳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个总是带着骄傲与优雅的法兰西,竟然被拿法带走,生死未卜。
意大利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刚才法兰西躺着的地方,指尖拂过冰冷的桌面,眼底满是失落与不甘。他想起幼时法兰西温暖的笑容,想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加拿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泪痕。他还没来得及对法兰西表明心意,还没来得及为他做一顿他喜欢的饭菜,法兰西就被带走了。
议事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水晶灯的光芒依旧冷白,照亮了众人脸上的茫然与焦灼。鸢尾沉眠,异次元的风裹挟着未知的命运,而留在原地的意识体们,只能在无尽的争执与悔恨中,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答案。法兰西的沉睡,不仅带走了欧洲大陆的一抹亮色,更在这些纠缠了数百年的意识体之间,埋下了新的裂痕与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