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深夜,海风带着刺骨的寒凉,卷着碎雨敲打在济世堂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庭院里的灵草在风雨中瑟缩,唯有那几株忘忧草,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下,顽强地挺立着。叶楠竺刚整理完丹道学堂的授课图谱,正坐在丹房里擦拭药灵溪留下的旧药杵,指尖摩挲着温润的木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化神初期灵力,气息沉稳而内敛。
突然,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人重重地撞在了木门上。叶楠竺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快步走向前厅。
“谁?”他沉声问道,周身灵力悄然运转,化神初期的威压若有若无地散开,做好了防备。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雨水滴落的声音,显得格外急促。叶楠竺上前拉开木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他眉头紧锁。
门口站着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正是风逸尘。
他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青色道袍早已被鲜血浸透,破烂不堪,沾满了泥土与污渍。周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邪气在伤口处萦绕,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神涣散,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叶……叶兄……”风逸尘看到叶楠竺,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随即双腿一软,朝着地面倒去。
叶楠竺连忙上前扶住他,入手一片冰凉,风逸尘的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快,进来!”他不敢耽搁,半扶半抱地将风逸尘带进丹房,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干草的榻上。
丹房里的灯火摇曳,照亮了风逸尘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边缘发黑,显然是被阴邪之气所侵,寻常丹药根本无法医治。叶楠竺心中一沉,连忙取出金针,指尖凝聚起温和的化神初期灵力,迅速刺入风逸尘周身的穴位,精准地封住他体内乱窜的邪气,阻止其进一步侵蚀经脉。
“水……”风逸尘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叶楠竺连忙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风逸尘的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涣散的眼神也凝聚了几分。他看着叶楠竺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愧疚,还有深深的无力。
“叶兄,我……我见到他了。”风逸尘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个我以为早就死了的人,他还活着……”
叶楠竺正在准备疗伤丹药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是谁?”
“风越独。”风逸尘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叶楠竺愣住了。他与风逸尘相识多年,只知道他孑然一身,创立逆风亭,却从未听他提起过有个弟弟。
风逸尘闭上双眼,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而痛苦的往事,缓缓开口诉说:“十几年前,逆风亭还未建立,我与越独一同在东域的御风山修炼。我们兄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感情极深,他的天赋甚至比我还要出众。”
“只是,他性子急躁,急于求成,总想着尽快变强,早日让我们兄弟二人在东域立足。”风逸尘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悔恨,“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部禁术《噬魂魔功》,被其中快速提升修为的描述所诱惑,偷偷修炼起来。”
“那禁术太过阴邪,需以吞噬生灵的灵力与神魂为养料。”风逸尘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越独修炼后,性情大变,变得暴躁、偏执,甚至开始滥杀无辜。我多次劝阻,他却置若罔闻,反而觉得我是在嫉妒他的天赋。”
“直到有一次,他为了突破瓶颈,一夜之间屠了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将全村人的灵力与神魂尽数吞噬。”风逸尘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我看着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看着越独眼中那陌生的疯狂与怨毒,终于明白,他已经彻底坠入邪道,无可救药了。”
“为了阻止他继续作恶,也为了守住心中的正道,我只能忍痛与他决战。”风逸尘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那场战斗打得天昏地暗,最终,我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看着他坠入御风山的万丈深渊。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没死……”
叶楠竺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是震撼。他从未想过,风逸尘洒脱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一段痛苦的往事。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这对他来说,该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他修炼了《噬魂魔功》,早已不依赖血肉之躯。”风逸尘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恐惧,“当年我刺死的,不过是他舍弃的一具肉身。这些年,他躲在极北的万骨窟,以尸山血海为养料,以自身神魂为引,终于突破到了化神境……和你一样,都是化神初期。”
“化神初期?”叶楠竺心中微动。同为化神初期,虽对方修炼的是阴邪禁术,战力可能稍胜一筹,但他凭借丹道造诣与对邪术的克制,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甚至有把握将其制服。
“他现在的模样,根本不能称之为‘人’。”风逸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身形枯槁如骸骨,皮肤青灰,布满了黑色的邪纹,眼睛是幽绿色的,满是怨毒与疯狂。他的气息极其不稳定,虽同为化神初期,可那邪术带来的爆发力与侵蚀力太过恐怖,我不过是金丹后期,在他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叶楠竺问道,一边将炼制好的高阶疗伤丹递给风逸尘,一边运转化神初期灵力,帮助他快速炼化丹药。
风逸尘苦涩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终究……还是不愿杀我。”
那一刻,黑色骨剑的光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可就在骨剑即将刺穿他心脏的瞬间,风越独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他那双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怨毒,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风越独的声音沙哑而扭曲,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骨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恨你!恨你当年的背叛!恨你把我推入万骨窟!”
风逸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痛心。他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自己当年的那一剑。
风越独嘶吼着,周身的邪气疯狂涌动,黑色骨剑在他手中不断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可最终,他还是猛地收回了骨剑,枯瘦的身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的。”风越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与疯狂,“我要让你活着,看着我毁掉你所珍视的一切!我要让你在痛苦与愧疚中,慢慢煎熬!”
说完,他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山林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回荡在空寂的村落里:“下次再见,我会亲手毁掉逆风亭,让你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风逸尘说完这一切,疲惫地闭上双眼,看向叶楠竺:“叶兄,他虽然放过了我,可他的怨毒从未消散。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继续作恶,会毁掉更多的东西……”
叶楠竺沉默着,心中满是沉重。同为化神初期的邪修,还修炼了阴毒的禁术,更牵扯着风逸尘的兄弟恩怨,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复杂。但他如今已是化神初期,又擅长炼制破邪丹药,胜算不小。
“叶兄,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风逸尘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不是他的对手,可我不能让他继续危害九州。我想请你……帮我了结这个心结。”
叶楠竺看着他眼中的绝望与恳求,心中泛起一阵不忍。风逸尘一生洒脱,如今却被这段跨越十几年的恩怨折磨得不成人样。他知道,这件事对风逸尘来说,是永远无法逃避的责任与痛苦。
“你想让我怎么做?”叶楠竺问道。
“帮我找到他,阻止他。”风逸尘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都想给这段恩怨,一个真正的了结。我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因我们兄弟二人而死。”
叶楠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同为化神初期,他有信心与风越独周旋。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拒绝风逸尘的恳求,更无法眼睁睁看着风越独继续作恶,破坏九州的安宁。
“只是,云峰如今正在巡视九州,一时半会儿无法赶回。”叶楠竺说道,“而且,这终究是你们兄弟二人的恩怨,牵扯太多人进来,反而容易激化矛盾。我已是化神初期,足以应对,打算一人前往东域,帮你寻找风越独的踪迹。”
风逸尘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又带着一丝愧疚:“叶兄,他虽与你同为化神初期,可邪术阴毒,还能吞噬生灵变强,让你独自涉险,我……”
“不必多言。”叶楠竺打断他,“我们是挚友,理应相互扶持。你安心在此养伤,我会尽快找到风越独,设法阻止他。我擅长炼制破邪、镇魂类丹药,正好能克制他的《噬魂魔功》,胜算不小。”
他转身走向丹房的角落,取出一个储物袋,里面装满了各种高阶疗伤丹、解毒丹、破邪丹,还有专门针对神魂攻击的镇魂丹,以及一些备用的珍稀灵材——其中不乏用来快速催动破邪之力的烈阳花、清心草,还有药灵溪留下的克制邪术的秘制药材。他又将药灵溪留下的一本丹道秘典放入其中,这本秘典中记载着许多针对邪术的丹药配方与驱邪手法,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
“你在此安心养伤,济世堂的弟子会照顾你。”叶楠竺将储物袋系在腰间,说道,“我明日一早就出发前往东域。你放心,我会先摸清他的行踪与弱点,不会贸然动手。若他尚有一丝理智,便设法化解他的怨毒;若他执意作恶,我便以破邪丹克制其修为,将他制服,绝不让他再危害百姓。”
风逸尘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叶兄,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切勿逞强,保全自身要紧。”
叶楠竺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走到榻边,再次为风逸尘检查了一遍伤势,化神初期的灵力缓缓涌入对方体内,仔细梳理着被邪气侵蚀的经脉,确认邪气已经被彻底压制,丹药也开始发挥作用,这才放心下来。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叶楠竺站在丹房里,望着窗外的晨曦,心中一片平静。他知道,此次东域之行,必将充满凶险。风越独的化神初期修为、阴毒邪术,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怨毒,都是极大的威胁。可他别无选择,为了挚友,为了九州的安宁,他必须一往无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风逸尘,又看了一眼庭院里那几株顽强的忘忧草,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要设法化解这段恩怨,阻止风越独继续作恶,守护好眼前的安宁。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叶楠竺便收拾妥当,准备出发。济世堂的弟子们得知他要独自前往东域,纷纷想要随行,却被他婉言拒绝。
“我一人前往即可,你们在此照顾好风宗主,打理好济世堂与丹道学堂。”叶楠竺说道,“若有紧急情况,立刻向剑仙宗的泠流长老传讯。”
弟子们无奈,只能点头应道。
叶楠竺最后看了一眼济世堂,看了一眼这座充满了温暖与回忆的地方,转身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东域的道路。
晨光熹微,照亮了他前行的身影。他的脚步坚定,周身化神初期的气息沉稳内敛,心中带着对挚友的承诺,对安宁的守护,还有一丝对未知前路的警惕。东域的山林中,那具枯骨般的身影,正带着无尽的怨毒,等待着他的到来。一场酝酿了十几年的恩怨,一场化神初期之间的正邪对决,即将在东域的山林中,再次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