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在雨夜里闪烁着冰冷而潮湿的光泽。陆见渊撑着一把黑色的旧伞,站在隔离带外,看着那栋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在他眼中,现场不仅仅是警灯旋转的混乱,更是一场无声的、诡异的情绪狂欢。
喜悦,太多了。
斑斓的、闪烁着微光的“喜悦蝴蝶”几乎淹没了整个别墅区域,它们本该是稀薄而短暂的,此刻却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在空中癫狂地舞动,翅膀上折射出的光芒刺得他视网膜生疼。但这喜悦不正常,它们带着一种饱胀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翅膀扇动的频率透着一股歇斯底里。
而在那浓郁的、病态的喜悦之下,一丝几不可查的、灰败的“悲伤蝌蚪”正从别墅的门缝下悄然溜走,迅速消融在雨水中。
“又一个。”陆见渊低声自语,拉了拉风衣的领口,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过于“吵闹”的情绪。
“闲杂人等,禁止入内!”一个年轻警员板着脸拦住了他。
陆见渊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材质却异常特殊的证件,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特调科”钢印。“市局顾问,陆见渊。”
警员狐疑地检查着证件,最终还是放行了。
别墅客厅内,死者张伟,一位知名的青年创业家,就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他衣着光鲜,脸上凝固着一种极其灿烂、甚至可以说是狂喜的笑容,嘴角咧开到不自然的程度,与周围凝重的气氛格格不入。
几个法医和刑侦人员正忙碌着,而在人群中,一个身影格外显眼。
那是一个穿着合体白色防护服、一丝不苟的女人。她戴着手套和护目镜,正用一个平板电脑连接着复杂的便携式扫描仪,对尸体周围的环境进行着多光谱分析。她的动作精准、高效,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与现场混乱的情绪流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予知。国立大学最年轻的神经科学教授,被警方特聘为科学顾问。她相信数据、波形和化学分子,相信一切可以被量化和证明的东西。
陆见渊绕过她,径直走向尸体。他不需要仪器,他“看”得到。在张伟尸体上方,盘旋着几只异常肥硕、几乎有鸽子大小的“喜悦蝴蝶”,它们的身体不再是透明的,而是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橙红色的浑浊光芒,像是吸饱了某种毒素。
“死因初步判断为急性心源性猝死,”一个法医汇报着,“体内检测到超高浓度的多巴胺、内啡肽,远超正常生理极限……简直像是,活活‘乐死’的。”
“荒谬。”苏予知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响起,“神经递质的过度分泌是结果,不是原因。必然存在某种外部诱导因素,可能是新型神经毒素。”她的视线扫过陆见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这位是?”
“市局的顾问,陆先生。”旁边的警官介绍道。
陆见渊没理会她,蹲下身,手指虚按在尸体心脏上方。在他的感知里,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尖锐的、被强行撕裂的“空洞感”。
“他在死前,经历了极致的、被强行灌注的狂喜。”陆见渊轻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但这份喜悦,是偷来的,或者说……是被‘喂食’的。”
苏予知终于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被喂食喜悦?陆顾问,破案需要的是证据,不是诗意的想象。你的结论基于什么观测数据?”
陆见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基于我看到的。”
“看到什么?”苏予知追问,她最反感这种神神叨叨、故弄玄玄的做派。
陆见渊沉默了一下,看向她身后。在苏予知严谨理性的能量场周围,几只代表着“探究”和“轻微不耐”的、闪烁着冷静蓝光的微小飞蛾正在盘旋。而她自己,却对此毫无所知。
“看到一些……你暂时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最终只是淡淡地说。
就在这时,陆见渊的目光被沙发角落里一小片不寻常的“痕迹”吸引。在物质层面,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在他的视野里,那里残留着一小片情绪的“真空区”,仿佛所有情绪都被某种东西瞬间抽干、吞噬了,只留下绝对的“空无”。而在那空无的中心,漂浮着一点几乎微不可查的、暗金色的碎屑。
那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情绪实体,它散发着一种冰冷、纯粹、与生命本身格格不入的气息。
苏予知的扫描仪也恰好对准了那个方向,平板上瞬间跳出一连串紊乱的、无法解读的能量读数,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里,”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随即又讶异地对视了一眼。
陆见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物质世界的对应位置虚按了一下。那暗金色碎屑在他触碰的瞬间,便消散了。
但苏予知的仪器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异常信号。
“一种未被记录的……能量残留?”她盯着平板,喃喃自语,第一次,她的理性堡垒出现了一丝裂痕。这种能量模式,不符合她已知的任何物理或化学模型。
陆见渊站起身,望向窗外依旧淋漓的雨幕。病态的喜悦蝴蝶,被抽干的情绪真空,冰冷的暗金碎屑……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简单的投毒。这是狩猎。有东西,在以人类的情绪为食。而张伟,只是最新鲜、最肥美的那一个猎物。
“通知警方,”陆见渊对旁边的警官说,声音低沉,“排查张伟最近接触过的所有‘非传统’医疗、保健或者……所谓的‘极致体验’服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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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普通的凶手。”
苏予知收起平板,看着陆见渊的背影。这个看似散漫的男人,身上透着一种她无法用逻辑解析的笃定。是错觉吗?还是……他真的能看到另一个维度的真相?
窗外的雨更大了,冲刷着这个城市的污浊,也冲刷着隐藏在其下的、更深的黑暗。第一块拼图已经落下,而巨大的迷局,才刚刚展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