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陆司珩”三个字还在执着地跳动，而他本人就坐在对面，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她。电话铃声与会客室里的寂静形成诡异的二重奏，仿佛在两个平行空间同时发出召唤。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屏幕，挂断了来电。铃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陆司珩：“陆先生，我想，我们现在可以直接谈了。”
潜台词是，不必再通过电话这种多余的形式。
陆司珩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像是赞赏她的这份镇定。他没有计较她挂断电话的举动，只是微微颔首。“很好。”
他起身，走向靠墙的那个造型冷峻的金属文件柜，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装订精美的文件。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带着一种决定她未来命运的沉重感。
“啪。”
文件被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纯白色的封面上，只有一行加粗的黑色字体——
《战略合作与公众形象维护协议》
战略合作？公众形象维护？这些冠冕堂皇的词语，试图为接下来可能的内容包裹上一层商业的外衣。
“这是初步拟定的合约，”陆司珩重新坐下，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仿佛给出的不是一份可能改变他人生的契约，而只是一份普通的商业计划书，“沈小姐可以先看看。”
沈知意拿起那份文件，指尖能感受到纸张冰凉的质感。她翻开封面，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
合约期限：一年。
合作内容：以“亲密伴侣”的身份进行公众形象捆绑，在合约期间，需配合出席所有必要的公开场合、社交媒体互动、以及可能的情侣档商业合作。
甲方（陆司珩）义务：利用自身资源，为乙方（沈知意）争取包括但不限于《霓裳》女主角在内的顶级影视资源、高端商业代言，并提供全面的公关团队支持，提升乙方商业价值与行业地位。
乙方义务：全力配合甲方进行形象塑造与舆论引导，维护双方共同的“甜蜜”公众形象，合约期间，不得与其他异性传出实质恋情或绯闻……
一条条，一款款，逻辑严密，利益明确。确实是一份“各取所需”的完美合同。他得到一段稳定的、可供操控的“恋情”来满足某种需要，她得到梦寐以求的资源与翻身机会。
很公平。
但沈知意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这赤裸裸的交易，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她合上文件，抬起头，直视着陆司珩，问出了从昨天接到电话起就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她需要知道答案。不是因为爱情，甚至不是因为欣赏，那总得有一个足够说服力的理由，让她相信这不是一个随时会坍塌的空中楼阁。
陆司珩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置于下颌，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地聚焦在她脸上。
“三个原因。”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第一，你足够漂亮，形象正面，过往干净，没有难以处理的污点。站在我身边，不会显得突兀，也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二，”他的目光扫过她刚才放在合约上的手，语气平淡无波，“你很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和聪明人合作，会省心很多。”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回到她的眼睛，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探究。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刻意拉长的尾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制造出无形的张力。
沈知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陆司珩的视线仿佛带着温度，缓缓扫过她的眉、她的眼，最后定格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磁性：
“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渴望，有挣扎，有不甘……但唯独没有那种令人厌烦的、赤裸裸的贪婪和欲望。”
他微微歪头，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你足够干净。”
“干净”两个字，被他用那种低沉的嗓音说出来，不像褒奖，更像是一种……烙印。仿佛在说，她是一张适合他作画的、洁白无瑕的宣纸。
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骤然松开。一股混合着屈辱、释然和莫名悸动的复杂情绪在她胸腔里冲撞。
原来如此。因为她“合适”，因为她“干净”，因为她……易于掌控。
现实的冰冷，彻底浇灭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签或不签，”陆司珩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资本掌控者，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语气不容置疑，“我给你三分钟考虑。”
三分钟，决定她是要继续在泥潭里坚守那点可怜的尊严，还是抓住这根带着毒刺的藤蔓，攀上她渴望的云端。
沈知意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合约上。眼前闪过周铭嘲讽的嘴脸，闪过失去的代言，闪过《霓裳》剧本里那个让她心潮澎湃的角色……最后，定格在陆司珩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眸上。
机遇与风险并存，尊严与前途博弈。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挣扎与迷茫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明所取代。
她拿起桌上那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钢笔，拔开笔帽，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没有再看陆司珩，她俯身，在乙方签名处，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知意。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个时代的终结，也像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放下笔，她将签好的合约推回到陆司珩面前。
陆司珩拿起合约，目光扫过她那娟秀却带着力道的签名，眼神深沉难辨。他放下文件，再次抬眼看向她时，唇边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他朝她伸出手，不是礼节性的握手，而是掌心向上，一个带着某种隐秘契约意味的邀请姿态。
“合作愉快，”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似乎柔和了半分，但那深邃的眼眸中，却仿佛有暗流涌动，他刻意停顿，然后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我的……女主角。”
这声“女主角”，一语双关。既是《霓裳》的女主角，也是他这场“恋爱大戏”的女主角。
沈知意看着他那骨节分明的手，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将她的手轻轻握住。那一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从两人肌肤相贴处窜过。
然而，就在她试图收回手时，陆司珩却稍稍收紧了力道，没有让她立刻逃离。
他微微用力，将她拉近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的阴影。
他低头，凝视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危险的嗓音，缓缓说道：
“戏，已经开锣了。”
“我的第一个要求是——今晚，陪我参加一个私人酒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