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演武场。
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数百名身着灰白弟子服的少年少女整齐列队，迎着东方那抹微弱的紫气，吐纳修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随着他们的呼吸，化作丝丝缕缕的白芒，汇入他们的口鼻之中。
唯独一人例外。
李江天站在队伍的最末尾，与周遭格格不入。他同样努力地遵循着林教习传授的《基础引气诀》，胸腔剧烈起伏，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空气中活跃的灵气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对他毫无反应，更别说引入体内了。
他，是万中无一的“凡骨”，天生无法感应灵气，是修仙界公认的废材。
“哼，又是白费力气。”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前方传来。说话的是赵江乾，他身边萦绕着明显的灵气流，显然是众人中的佼佼者。他斜眼看着李江天，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清：“我说李江天，你就别在这里浪费宗门资源了。这引气诀你练了快一年，连一丝灵气都引不动，不如早点滚下山去，找个凡人城镇，了此残生算了。”
周围的弟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目光中带着怜悯、嘲讽，或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李江天紧抿着嘴唇，没有回应，只是将拳头攥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年前，他怀揣着修仙梦想，历经千辛万苦登上青云山，却在入门检测时被判定为“凡骨”。若非宗门律例规定，凡登仙门者皆可留待观察一年，他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年，他受尽了白眼和欺凌，而赵江乾，因其家族与宗门内一位吴长老有些关系，便是欺凌他最甚之人。
“肃静！” 一声冷喝传来。传功教习林峰板着脸走了过来，目光严厉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江天身上，眉头紧锁：“李江天，心诚则灵，但若天意如此，强求亦是徒劳。你……好自为之。”
这看似劝诫的话语，却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李江天心上。连教习都认定他毫无希望了。
晨练结束，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不少人经过李江天身边时，都下意识地绕开几步，仿佛他身上带着晦气。
“李江天，” 林教习叫住了正要默默离开的他，“今日杂役处的张管事派人来说，人手不足，挑水的任务，就由你负责了。后山灵泉，二十缸，日落前务必完成。”
二十缸？李江天猛地抬头。这任务平日至少需要三四个杂役弟子共同完成，如今却要他一人承担，这分明是刁难！
“林教习，这……”
林教习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宗门不养闲人。你既无法修行，便该在杂役上多出力气。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再多看他一眼。
李江天看着林教习远去的背影，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沉闷得喘不过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强行压下，转身朝着杂役处走去。
杂役处管事张德福，是个身材干瘦、眼神精明的中年人。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瞥了一眼恭敬站在下方的李江天，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李江天啊，任务林教习都跟你说了吧？这是宗门对你的考验，可要好好干，别偷懒。”
“张管事，二十缸水，我一个人实在……”
“实在什么？” 张管事脸色一沉，打断道，“你以为你还是来享福的少爷？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凡骨废物，宗门肯收留你，已是天大的恩典！让你干点活就推三阻四？是不是想卷铺盖走人？”
李江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弟子……不敢。”
“哼，量你也不敢。水桶在那儿，赶紧去！日落前若是完不成，今晚就别想吃饭，明天任务加倍！” 张管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李江天默默拿起两只硕大的木桶，走向通往后山灵泉的石阶。
山路崎岖，空手行走尚且费力，更何况要担着满满两桶水往返。一趟，两趟，三趟……李江天的肩膀早已被粗糙的扁担磨破，火辣辣地疼。汗水浸湿了他破旧的弟子服，紧紧贴在身上。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如同破风箱般急促。
每一次往返，他都能看到其他弟子或在树下打坐，或练习法术，指尖灵光闪烁，身影飘逸。仙凡之别，如此赤裸而残酷。
“看呐，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凡骨李江天吗？” 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响起。赵江乾带着两个跟班，恰好路过，挡住了他的去路。
“啧啧，真是比我们养的力夫还要卖力啊。” 赵江乾用折扇轻蔑地拍了拍李江天肩上的水桶，溅出的水花打湿了李江天的脸，“可惜啊，力气再大，也还是个凡人。一辈子只能干这种下贱活计。”
李江天停下脚步，抬起头，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滑过眼角，像一滴倔强的泪。他的眼神中不再是纯粹的隐忍，而是燃起了一簇压抑的火焰：“赵江乾，让开。”
“哟？还敢顶嘴？” 赵江乾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凑近一步，几乎贴着李江天的脸，压低声音，充满恶意地说：“怎么？不服气？你这个废物，除了能像条狗一样喘着气干活，还能做什么？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我让你让开！” 李江天猛地向前一步，用身体撞开了赵江乾。
赵江乾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顿时恼羞成怒：“好你个废物！竟敢对我动手！给我打！”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撸起袖子，狞笑着上前。
李江天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骨子里的倔强在这一刻爆发了。他扔下水桶，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哪怕明知是鸡蛋碰石头，他也要崩对方一身蛋黄！
然而，想象中的拳脚并未落下。
“住手！” 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少女翩然而至。她容颜绝美，气质清冷如月下仙子，正是宗门内公认的天之骄女——苏云清。
“苏师姐！” 赵江乾和他的跟班立刻收敛了嚣张气焰，恭敬地行礼。苏云清不仅是天才，背景亦是不凡，远非他们能招惹。
苏云清目光淡淡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眼神倔强的李江天身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宗门之内，禁止私斗。赵师弟，你们在此作甚？”
赵江乾连忙赔笑：“苏师姐误会了，我们只是……只是路过，与李师弟开个玩笑。”
苏云清不再看他，对李江天轻声道：“你没事吧？”
李江天看着眼前这位如同九天玄女般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重新拾起水桶，绕开众人，继续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山下。那背影，在夕阳的拉扯下，显得格外孤独而执拗。
苏云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赵江乾恨恨地瞪了李江天的背影一眼，悻悻地带人离开。
夜幕降临，李江天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完成了二十缸水的任务。他拒绝了张管事假惺惺的“夸奖”，也错过了晚膳时间，独自一人回到位于山脚最偏僻角落的破旧木屋。
屋内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
他疲惫地倒在床上，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白日里的屈辱、林教习的冷漠、张管事的刻薄、赵江乾的嘲讽，还有苏云清那清冷的目光，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
难道，凡骨就真的注定无法修仙吗？
难道，我李江天此生，就只能任人践踏吗？
不！我不甘心！
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怒从他心底涌起，几乎要冲破胸膛。
就在这时，他胸口贴身佩戴的一块暗青色古玉，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这块玉是他已故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李江天下意识地握住古玉。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苍老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小子……心志倒是不错。这万年无聊的时光，总算……等到个有点意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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