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固定的轨道，但内里的暗流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知。林晚大部分时间依旧泡在藏书楼，只是不再局限于水系相关的典籍，开始涉猎沈肆提及的那些“不属于沈家”的收藏——关于精神念力、空间扭曲、元素共鸣，甚至一些描述模糊、近乎神话的“规则本源”的残破记载。

这些知识如同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对自身力量的认知不再局限于“控水”，开始思考其更深层的根源与更多样的可能性。她尝试着将精神力的运用与水元素结合，创造出更精妙的幻象与屏障；她感应着空间中无处不在的水汽，试图理解它们与“距离”、“维度”那玄之又玄的联系。

进步是显著的，但伴随而来的，是更强烈的规则共鸣感。尤其是在沈肆靠近时，那种源自力量本源的、不受控制的悸动越来越明显。有时只是在走廊擦肩而过，她体内的力量便会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让她不得不耗费更多心神去平复。

这种感觉让她烦躁，也让她警惕。

沈肆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这种无形的能量牵引。他依旧忙碌，但出现在老宅的频率明显增高。有时会带来一些外界的最新动向——某个与“生命序列”有牵连的小型研究所被匿名摧毁，某个“暗月”的外围据点遭到不明打击。他从不说是谁做的，林晚也从不同。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的默契，像并肩作战的盟友，又像互相试探的对手。

这天深夜，林晚在静室结束修炼，感觉对水之“柔”与“变”的领悟又深了一层。她走出藏书楼，夜凉如水，月光将庭院里的竹影拉得细长。

沈肆站在廊下，似乎也是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清寒。他背对着她，望着庭院中央那方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池塘。

林晚脚步顿了顿，体内力量再次泛起那熟悉的、令人不悦的躁动。她本想绕开，沈肆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缓缓转过身。

“聊聊？”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他。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眼神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聊什么？”

沈肆没有立刻回答，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又似乎穿透了她，在看别的什么。过了几秒，他才道：“你对‘规则同化’，了解多少？”

又是这个问题。比墨老当初的“规则反噬”更进一层。

林晚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略有耳闻。”

“异能者驾驭规则，也在被规则侵蚀。”沈肆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使用越深，与规则的契合度越高，自身的人性、情感、乃至存在，都可能逐渐被规则的‘本性’覆盖。最终，成为规则的一部分，失去自我。”

他顿了顿，看向庭院中那方池塘：“就像水，可以滋养万物，也可以冰冷无情，淹没一切。过度依赖它的力量，你可能会变得……和它一样。”

林晚沉默。她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随着力量增长，她确实偶尔会感到一种抽离感，看待事物越发冷静，甚至……冷漠。复仇的执念依旧在，但那份属于“林晚”的、鲜活的喜怒哀乐，似乎在逐渐褪色。

“你在担心我失控？”她抬眼，看向沈肆。

沈肆与她对视，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我是在提醒你，保持清醒。”

“为什么？”林晚追问。她不信沈肆会好心到单纯关心她的精神状态。

沈肆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股属于他的、强大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瞬间笼罩过来，引得林晚体内的力量一阵剧烈翻腾，几乎要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

她强行压下躁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沈肆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抵抗，但他没有后退，反而更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下头，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声音低沉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因为……”

他伸出手，指尖并未触碰她，只是凌空拂过她耳畔垂落的一缕发丝。那发丝无风自动，仿佛被无形的气流撩起，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意。

“……我不想我选中的盟友，最后变成一座没有感情的冰山，或者……一滩只知道毁灭的洪水。”

他的指尖最终停留在离她脸颊寸许的空中，那股引动她力量共鸣的源头近在咫尺。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因为随着他指尖的靠近，她体内那股一直躁动不安的力量，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某种宣泄口，不再仅仅是共鸣，而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与之交融、碰撞的渴望！

这种渴望来得突兀而猛烈，带着一种原始的、规则层面的吸引力，几乎要冲破她的理智！

她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锐利地盯住沈肆。

“不劳费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肆看着她骤然警惕、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反应，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得逞般的笑意，但很快消失不见。他收回手，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从容。

“最好如此。”他淡淡道，转身，身影融入廊下的阴影，很快消失不见。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远去，林晚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她靠在冰凉的廊柱上，感受着体内依旧未能完全平息的、陌生的悸动，眉头紧锁。

沈肆刚才的举动，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那种力量交融的渴望，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冰冷的月亮，第一次对自己这身得来不易的力量，产生了一丝不确定。

这力量，究竟是通往复仇与自由的阶梯，还是……将她拖向未知深渊的陷阱？

而沈肆，在这个陷阱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夜色深沉，没有答案。

只有体内那奔流不息的力量，和远方隐约传来的、预示着更大风暴的雷鸣，在无声地宣告——

平静，永远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