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地板透过薄薄的布料,将寒意持续不断地渗入他的身体。角落里,那个小小的、黄色的身影蜷缩得更紧了,试图用那两条与身体不成比例的、毛茸茸的橙色尾巴紧紧包裹住自己。这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反而让那些淤青和暗伤在触碰下泛起更清晰的痛楚。
他叫麦尔斯·普劳尔。但这里没有谁会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他们叫他“怪胎”、“双尾怪物”,或者更糟糕的、他无法理解却能从语气中感受到浓烈恶意的词汇。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记忆的起点是一片模糊的星空和冰冷的金属墙壁,然后就是这里,莫比乌斯,这个充斥着陌生面孔和无情嘲笑的地方。
身上的纸尿裤已经很久没有更换了,散发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感到不适的气味,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娇嫩的皮肤,磨出了一片片红痕。但他不敢动,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肠胃传来一阵熟悉的、拧绞般的疼痛,让他把身体缩成了更小的一团。这里的食物对他来说总是不太对劲,吃完后总会难受很久,可饥饿是另一种更难以忍受的折磨。
“看啊,它又在发抖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几个身影挡住了远处透来的微弱光线,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没有抬头,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和尾巴形成的脆弱屏障里。
“臭死了,怪物就不能离我们远点吗?”
一只脚踢了过来,不算重,却正好踹在他尾巴根部最敏感的地方。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这反应似乎取悦了对方,引来一阵哄笑。
疼痛是他最熟悉的感觉之一,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那种空洞的、无法言说的钝痛。他怕极了这种感受,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想把自己彻底藏起来。
语言是模糊的。他听得懂一些词,比如“滚开”、“怪物”,但更多的像是一片嘈杂的噪音。他自己能发出的声音也很少,简单的音节,无法组成有效的句子来表达他的恐惧、他的痛苦,或者他来自何方。那片星空和金属的空间站记忆,如同褪色的画卷,只剩下一些零碎而无法拼接的片段。
欺凌者们似乎厌倦了他毫无反应的蜷缩,嘲弄了几句后便散去了。光线重新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温暖。
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因蓄满泪水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蓝色眼睛。视线茫然地扫过这个他被迫容身的、充满敌意的角落。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有他长着两条尾巴?为什么没有人帮他?
更深的寒意并非来自地板,而是源于内心。一些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不是踢打,不是嘲笑,而是更黑暗、更私密、更令人窒息的触碰。那双不怀好意的手,那沉重的压迫感,那无法反抗的绝望……记忆在这里变得混乱而疼痛,比任何一次踢打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上。那似乎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试图寻求一点点微弱的连接,换来的却是彻底将他推入深渊的侵犯。
就是在那之后,他觉得一切都足够了。疼痛、肮脏、孤独,还有那份沉重的、无法洗刷的污秽感。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小的身体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向着这片聚居地边缘那片幽暗的、据说很深的水域走去。或许那里能洗掉身上的污垢,或许那里能终结这无休止的痛苦。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声音也渐渐远去。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的身影带着风一般的气息,从他身旁急速掠过,却又在几步之外猛地停了下来。
麦尔斯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怯生生地抬眼望去。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身影。一只蓝色的刺猬,身材修长,穿着白色的手套和鲜红得刺眼的鞋子。他站在那里,带着一种充满生命力的姿态,钴蓝色的刺在微弱光线下也显得异常醒目。最特别的的是他的眼睛,是那种充满生机的、翡翠般的绿色,此刻正带着一丝好奇和疑惑,看向他这个方向,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他那两条无力垂在身后的、一模一样的尾巴。
蓝色刺猬转过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厌恶或嘲笑的表情,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语气平常地问了一句:
“嘿,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