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身影在前方引路,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刻意放慢了脚步,时不时还会停下来,确保那个小小的、黄色的身影还能跟得上。
他们离开了那片充斥着冰冷金属和敌意的区域,穿过几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化,出现了更多类似于住宅的结构,有些亮着温暖的灯光。麦尔斯低垂着头,视线只敢落在前方那双快速交替的红色鞋子上,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指引。
终于,索尼克在一栋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它不像有些建筑那样奇特,更像是扎根于这片土地的一个安稳的巢穴,有着厚实的墙壁和看起来很结实的屋顶。索尼克推开一扇门,侧过身子,示意麦尔斯进去。
一股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木头和干净布料混合的气味。这与麦尔斯习惯了的冰冷、潮湿和污浊的气味截然不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不敢踏足。
“进来吧,这里没别人。”索尼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很随意,仿佛他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麦尔斯犹豫着,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踏过了门槛。脚下是柔软的地板,不同于金属的坚硬和地面的粗糙。他局促地站在门厅,尾巴紧张地垂在身后,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会玷污了这片洁净。
索尼克已经走到了里面,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条柔软宽大的毛巾,是干净的浅灰色。“给,”他把毛巾递过来,“先把身上擦擦。那边是浴室,”他指了指一扇虚掩着的门,“里面有热水,你可以好好洗个澡。”
热水?洗澡?这些词对麦尔斯来说有些陌生。他茫然地接过毛巾,柔软的触感让他被冻得有些麻木的指尖微微回暖。
索尼克看着他依旧呆立不动、浑身紧绷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刺,似乎在想该怎么安排。“你……需要帮忙吗?”他问道,但随即看到小狐狸猛地摇头,身体又下意识地后缩了一点。“好吧好吧,”索尼克立刻举起手表示放弃,“你自己来。浴室门可以锁上。”
最后那句话似乎起了点作用。麦尔斯看了看那扇可以关上的门,又看了看手里干净的毛巾,内心挣扎着。身上黏腻肮脏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而那份源自侵犯的、更深的污秽感,让他迫切地想要清洗掉什么。而“可以锁上门”这个信息,意味着一个安全的、不会被闯入的空间。
他鼓起勇气,迈着虚浮的步子,快速地挪进了浴室,然后几乎是立刻,轻轻地将门关上,传来了细微的锁扣声。
索尼克听着里面传来迟疑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逐渐响起的水流声。他靠在墙边,双手抱胸,脸上那惯常的轻松神色褪去,眉头微微拧起。那孩子身上的痕迹和他过激的反应,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里。他见过很多坏蛋,打过很多架,但这种施加在毫无反抗之力幼小生命身上的恶意,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怒火和不适。
水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浴室里,麦尔斯站在温暖的水流下,任由热水冲刷着他冰冷的皮肤和脏污的毛发。他清洗得很用力,几乎要搓掉一层皮,尤其是那些被触碰过、留下了看不见印记的地方。热水带走了污垢,也暂时舒缓了肌肉的僵硬和某些隐秘伤处的灼痛感。他看着脏水打着旋流向下水道,仿佛也带走了一部分沉重的负担。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和“洁净”的滋味。
当他终于关掉水,用那条柔软的灰色毛巾仔细擦干身体时,看着镜子里那个虽然瘦小、但恢复了原本亮黄色毛发的自己,有一瞬间的陌生感。
他打开浴室门,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毛巾裹挟的干净气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索尼克还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递过来一套折叠好的干净衣物。那是一件对于麦尔斯来说明显过大的白色T恤和一条柔软的短裤。
“暂时穿这个吧,你的……那个,”索尼克指了指被麦尔斯扔在浴室角落的、已经不能再用的纸尿裤,“以后不用穿了。”
麦尔斯接过衣服。T恤很宽大,穿在他身上像件裙子,短裤的裤腰也需要他用手揪着才不至于滑落,但布料是柔软的,干净的,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气味。
索尼克看着他穿戴好——虽然显得有些滑稽——然后指了指客厅里那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沙发。“坐那里吧,你应该累了。”
麦尔斯犹豫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的边缘,身体依然没有完全放松。他的两条尾巴因为紧张而微微晃动,扫过柔软的沙发面料。
索尼克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一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放在麦尔斯面前的矮几上。然后他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没有盯着他看,只是随意地靠着,营造出一种不会让人感到压力的氛围。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壁上挂钟的滴答声。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一切,包括沙发上那个小小的、穿着不合身衣服的身影。麦尔斯捧着那杯温水,指尖传来的温度逐渐蔓延开。他偷偷抬起眼,打量着这个空间——整洁,简单,有着他从未体验过的安宁。
这里,就是“家”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里没有冰冷的金属,没有刺耳的嘲笑,没有那些让他疼痛和恐惧的触碰。有的,只是温暖的空气,干净的衣服,一杯热水,和一个……暂时没有伤害他的、蓝色的存在。
他低下头,轻轻啜了一口温水。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似乎也稍微温暖了他那颗一直浸泡在冰冷和恐惧中的心。他依旧紧抓着衣角,身体依旧残留着疼痛的记忆,但在这个陌生的“避风港”里,一直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