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的光芒如同利刃般刺进眼睛，宋琉璃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蒸笼。热浪一波接着一波，耳朵里灌满了尖叫，嗡嗡作响。她低头望着手里的话筒，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颤。台下是一片荧光棒的海洋，随着音乐节拍起伏。突然，一束灯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脸上。
她的意识还没完全回神，身体就自顾自地向前迈了一步。
这太不对劲了。
她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指腹因为长期练习乐器而生出薄茧。而她明明记得，自己的手明明是短胖的，指甲常常被啃得坑坑洼洼，袖口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薯片油渍。
但现在，这双手正穿着笔挺的西装袖口，僵硬地垂在两侧。西装肩线勒得她肩膀酸痛，裤脚贴住小腿，仿佛整个人都塞进了别人的躯壳。
“浩哥！浩哥！”台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喊声。
她想要往后退，可双腿却像生锈的机械，根本不听使唤。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躺在沙发上的模样：左手握着手机，屏幕停留在某个网页上；右手搭在遥控器上，指尖犹豫着要不要按下确认键。林叔敲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下一秒，世界陷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站在这里了。
谢幕音乐缓缓响起，整个场馆瞬间安静下来。宋琉璃努力回忆电视里那些偶像如何行礼：微微弯腰、将手放于胸口、目光柔和似春水。然而，当她模仿这些动作时，却显得无比笨拙，就像木偶关节卡壳一般。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比之前更加热烈。
但她笑不出来。
零星的片段在脑海中炸开：辣条包装袋皱巴巴地摊在桌上，手机屏幕上是一款修图软件，沙发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还有那句自言自语：“这种流量砸下来，我怎么可能接得住？”
但现实是，她必须硬着头皮接。
她是欧阳浩。
他是顶流，是选秀冠军，是C位出道的超级明星。
可惜的是，她完全无法想起自己刚才唱了什么歌，跳了什么舞，只能像个提线木臼一样跟随节奏晃动四肢。而现在，面对粉丝狂热的情绪，她唯一的想法是找到一个角落躲起来。
镜头直直对准她的脸。
瞳孔猛地收缩。
大屏幕上赫然映出一张英俊冷峻的面孔：轮廓分明，眉峰高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甚至连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那是欧阳浩，而不是她宋琉璃。
她不是他。
她只是个窝在沙发上吃便宜零食、剧本被退稿三次甚至连外卖都懒得下楼拿的咸鱼作者罢了。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站在这个聚光灯中央，被千万双眼睛注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从侧台冲出一名年轻助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哥！你没事吧？”他低声询问，语气里透着慌张，“是不是低血糖犯了？还是心脏问题又来了？”
宋琉璃迅速扭头看向对方。
男孩穿着一身黑色工作服，手里攥着一部对讲机。说“心脏”时，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好像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是欧阳浩，可是嗓子干涩得像沙漠，最终只咳了一声。
助手立刻举手示意医疗组，后台随即传来几阵匆忙的脚步声。
“撑住，先别倒，等进了后台再说。”他小声催促，“导播说今晚直播数据破纪录了，绝对不能搞砸！”
宋琉璃机械地点点头。
她明白了。在这个地方，在这一秒钟，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解释。所有的话都会被当成压力太大或者状态不佳的借口。
可事实远比这更荒唐。
她的灵魂真的换了。
系统没有骗人。她真的成了欧阳浩的新宿主。
台下的尖叫声依旧此起彼伏。有人举着灯牌喊“浩哥辛苦了”，也有人忙着录像上传到社交平台。弹幕飞速滚动着：“浩哥今天好憔悴”、“眼神空洞”、“是不是累病了”。
宋琉璃盯着大屏幕，看着自己的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活像个精致但毫无生气的蜡像。
助手搀扶着她朝后台走去。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团上。西装领口紧紧束缚住她的脖子，皮鞋磨得脚踝生疼，连呼吸都需要控制好节奏——吸气两拍，呼气三拍，仿佛连这种本能也被植入程序。
后台通道狭窄阴暗，人群喧嚣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工作人员急促的指令声：“A组清场！”、“B通道封锁！”、“医疗组准备！”
助手扶着她坐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先喝点，别开口说话。”他叮嘱道，“陈姐马上就过来。”
宋琉璃拧开瓶盖，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冰冷的水流顺着瓶口溢出来，溅湿了手背，那种寒意让她稍微清醒了些。
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然而这具身体仍然燥热难耐。心跳快得离谱，她伸手摸向胸口，隔着衬衫清晰地感受到肌肉绷紧，肋骨下方传来一种陌生的压迫感。
这不是她的生理反应。
这是属于欧阳浩的身体。
也许他真的患有心脏病，也可能是长期高压导致的心律不齐。否则助手不会在提到“心脏”时表现得那么紧张。
她突然想起了系统任务栏的第一条提示：【初次登场，请避免暴露身份】。
如果暴露了呢？
会被封杀？送去医院？还是接受心理评估？
不敢再往下想。
手机呢？系统界面还能打开吗？
她摸索着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一块冰冷的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台折叠屏手机，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品牌标志。
显然，这不是她用了几年的红米旧机。
用指纹解锁后，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简单到令人窒息：桌面整齐排列着几个工作必备的APP，微信头像是纯黑色，昵称只有一个字母——“O”。
她打开相册，里面全是舞台照片、排练视频、健身打卡记录，没有一丝私人痕迹，甚至连表情包都没有。
这根本不像是个人在使用，而是某种高度规训的工作工具。
退出相册后，她试图寻找系统入口。
脑海里一片沉寂。
闭上眼睛集中精神：系统？你还在吗？
依旧没有回应。
糟了。难道绑定完成后它就直接下线了？
“宋琉璃……”她默念自己的名字，似乎这样可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在这张脸、这具身体里，这个名字听起来格外荒谬。
她究竟是谁？现在又是谁？
是顶流偶像？还是被困在书中的恶毒女配？
通道尽头传来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
嗒、嗒、嗒。
越来越近。
助手抬起头，松了口气：“陈姐来了。”
一位身穿黑西装的女人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一只铂金包，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目光锋利如刀，扫视一圈后定格在“欧阳浩”身上。
“怎么回事？”陈姐开口问道，视线却落在助理脸上。
“谢幕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说感觉胸闷。”助手回答，“虽然没摔倒，但脸色很差。”
陈姐这才转过头看向她。
“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语调平缓冷淡，带着审视意味。
宋琉璃摇了摇头：“还好。”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不对劲。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流淌出来，字字清晰，与她原本略带鼻音的慵懒腔调完全不同。连她自己听完都有些恍惚。
陈姐皱起眉头：“‘还好’？你在台上站得跟魂丢了似的，粉丝已经开始讨论你是不是抑郁症复发了。”
宋琉璃低下头。
陈姐说的没错。当时她的魂确实丢了。
“我……有点头晕。”她换了个说法，“灯光太刺眼，节奏太快了。”
陈姐盯着她看了足足五秒钟，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脸检查双眼。
“瞳孔正常，没有散光。”她松开手，“不过你的状态确实有问题。从开场到现在动作一直迟滞，谢幕的时候竟然停顿了整整两秒，负面评价很快就会冒出来。”
宋琉璃保持沉默。
她能怎么解释？如果说“我的灵魂换掉了”，估计对方只会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回去做个全面体检。”陈姐掏出手机，“我已经安排医生待命。明天所有的行程取消，公关团队负责准备声明稿，就说是因为过度劳累。”
助手在一旁提醒：“王新新刚刚发了一条合照微博，用了话题#同框即巅峰#，粉丝正在炒CP。”
陈姐冷笑一声：“让他们炒去。只要我们这边不出岔子，热度就不会掉。”
收起手机，她最后瞥了“欧阳浩”一眼：“记住，你是欧阳浩。作为公众人物，我们没有‘不舒服’，只有‘我能撑住’。懂了吗？”
宋琉璃点了点头。
陈姐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远去。
助手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你真是把我吓死了，刚才差点跪在地上。”
宋琉璃目光落在地板上。
她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体检室、抽血、心电图。他们会详细检查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却永远不会发现灵魂早已错位。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活下去。
至少现在。
“帮我一件事。”她突然开口说道。
助手愣了一下：“啊？”
“给我找台电脑。”她抬起头，“能上网的就行。”
“你要干什么？”
“写点东西。”她答道，“我得把这些事情都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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