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杨十岁那年,他有了个弟弟。
家里原本盼着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可这事就像开盲盒,谁也说不准。考虑到苏岚的身体状况和并不宽裕的家境,再生一个的念头很快被现实打消了。
苏明和苏岚长期在外省奔波打拼,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
苏杨从小跟着奶奶刘秀在乡下生活。刘秀的老伴去世得早,苏杨从没见过爷爷。白天,刘秀还能和村里的老姐妹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得热火朝天,可一到夜晚,空落落的屋子里难免冷清。
刘秀对这个孙子,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喜欢得恨不得天天把他揣在兜里。苏杨也格外懂事,很小就开始踮起脚尖帮奶奶擦桌子、擦椅子。
刘秀对此无比自豪,逢人就开启“炫孙模式”,嗓门大得能传遍半个村子:“瞧我家杨杨,长得俊,心眼还好,比他爸小时候那泥猴样强多了!”
这话一点儿不假。苏杨确实生得清秀,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好看。小小年纪,眉骨和鼻梁的线条就已十分清晰。眉毛是两道干净的黑,眼睛尤其出彩,亮得像刚被山泉水洗过的黑葡萄,水汪汪的,看人时带着天生的专注。鼻梁挺翘,嘴唇嫣红。
村里的大姑娘见了,没有不喜欢的,这个过来捏捏脸,那个跑来揉揉头。苏杨脾气也好,从不抵抗,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一群“狂热粉丝”围着自己捏来捏去。
家里是一栋两层的楼房,不大不小,外墙只简单抹了水泥,没有贴瓷砖,主打一个朴实无华。但屋里还算宽敞,还通了网线。
刘秀有时会去厂里做些零活贴补家用,苏杨就跟着一起去,坐在角落玩奶奶智能手机上的汤姆猫,安静地等她下班。再大些时,周末不上学,苏杨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
那部智能手机是儿子苏明买的,本意是让老人家刷刷抖音,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者打打语音视频,方便联系。
九岁那年,苏杨坐在沙发上和母亲视频。苏岚问他:“杨杨,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那时,苏杨刚被邻居家扎着羊角辫、会奶声奶气叫他“哥哥”的三岁小妹妹瑶瑶投喂了一块水果糖,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妹妹!”
苏岚笑着问:“嗯?为什么呀?”
苏杨嚼着水果糖,舔舔嘴角,摸摸瑶瑶的头,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妹妹可爱。”他把瑶瑶拉到镜头前,对苏岚说:“我要像瑶瑶这样的妹妹。”
相比之下,隔壁家那个整天拖着鼻涕、上蹿下跳的胖小子,实在让他对“弟弟”这种生物提不起什么好感。
如今,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若有若无。苏杨好奇地看着襁褓里刚出生的小婴儿。只见那小脑袋尖尖的,皮肤红扑扑的,整张脸皱巴巴的,活像一只没长毛的小猴子。眼睛紧紧闭着,只有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轻微翕动,证明这是个活物。
这小东西,实在……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跟他想象中的“可爱妹妹”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杨眉头一皱,指着襁褓中的婴儿,一脸嫌弃,毫不留情地说:“他长得好丑。”
苏岚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苏明也乐了,大手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笑道:“臭小子,胡说什么呢!小婴儿刚出生都是这样的,你刚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比弟弟还丑呢。”
苏杨嘴一撇,脑袋一扬,一脸不信。
苏岚忍着笑,轻轻晃了晃臂弯里的婴儿,逗大儿子:“杨杨,你这么说,弟弟要是听到了,该伤心了。那要是弟弟长大了还是不好看,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苏杨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不会!”
刘秀上完厕所走进病房,恰好听到这段对话,哭笑不得地问:“为什么不喜欢?”
苏杨转过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我喜欢长得好看的。”他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试图佐证自己的观点,“像隔壁瑶瑶那样,眼睛大的,才可爱。”
苏明:“……”
得,小小年纪就颜控。
刘秀摸摸苏杨的脑袋,止住笑,试图把话题引向正道:“杨杨,有没有给弟弟想个名字?”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一个十岁孩子能说出什么。
苏杨却点点头:“想了。”
“嗯?”苏明一脸好奇,凑近了些,“叫什么?”
苏杨:“苏青鸣。”
苏岚在嘴里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音韵不错,便问:“为什么给弟弟起这个名字呢?”
苏杨用他还带着稚气的童音,字正腔圆地说出了八个字:“青云平步,一鸣惊人。”
病房里霎时间鸦雀无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震惊之后是席卷而来的狂喜。苏明最先反应过来,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猛地弯下身,捧着苏杨的脸就“叭叭”亲了好几口,胡茬扎得苏杨直缩脖子。
“好儿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啊!这名字起得好,有文化!行,听你的,以后弟弟就叫苏青鸣了!”苏明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苏岚也回过神来,笑容从眼底漫上来,充盈了整个脸庞。她看着大儿子,越看越惊奇:“杨杨,快告诉妈妈,你从哪学来这么有水平的词的?”
苏杨努力从爸爸热情的“袭击”中挣脱出来,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云淡风轻地给出了答案:“手机上看到的。”
苏明越看大儿子越是喜欢,心里像炸开了一朵烟花,绚烂无比。他一把将苏杨抱起来,举高了转了个圈,心里豪情万丈:天哪,这是谁家这么聪明伶俐的儿子啊!哦,是我家的!
唉,他当初给苏杨起名字时想的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
苏木逢春,扬帆致远。
看看,这境界,这格局!果然,他儿子这优秀的基因,还是随他啊。